类型片大多我并不感兴趣,正如武侠小说一样,当其开始类型化后,就意味着不断地进行自我模仿,而艺术性正是在一遍遍的模仿中丧失的,但是在某一时间段,大众却常常沉溺于类型片,这应该是人类对于追求智力普遍存在的惰性,所以武侠小说,看几部优秀的即可,过多的阅读实际上只是虚掷精力。
因此,此处将选择十几部优秀的武侠片来进行比较和归纳,也是为了不必像玩一个游戏一样,反复重复类似的过程。
首先,关于类型片,需要进行下区分。针对武侠片,常常容易混淆的几种类型片为:动作片,古装片,功夫片,战争片。由于武侠大多是一个历史概念,新中国后应该就不存在这个概念了,所以很大的部分都是什么到中国几千年历史的,所以很容易以历史为背景,那么不可避免会与古装片混淆,但是民国服装实际上已经不算做古装了,但是以民国为背景的武侠片也不少;至于动作片,则只是电影的一种要素,即使是现代商业片,动作片也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武侠片大多设计打斗,自然也难免有动作戏;至于功夫片,则是从武侠片衍生的一个概念,武侠小说为了方便表达,常常起一系列名称,尤其是金庸小说,如降龙十八掌等,此外传奇功夫,后续民间功夫则是有考据的功夫,如洪拳、咏春拳等等,有时间倒是可以考察下中国功夫的真实性,功夫片区别于武侠片在于强调功夫,而不在于侠义和江湖;至于战争片,常常也会以宏观和微观结合的方式来表现战争,其中设计武术和侠士的也不少,区分则在于以何为主,战争片常常揭示权谋和苦难,而武侠片则在于江湖和人情。以上四种,功夫片与武侠片最难区分,因为存在衍生关系,如下面要讨论的《功夫》,此处也算作武侠片,当然更是功夫片。
言归正传,谈谈筛选的这17部影片,如下:
实际上,武侠片是有差异的,而且根据其特点可以进行分类,可分为三类:
其一:以张彻、徐克为代表的旧武侠,此类武侠片大多以武打动作为主,故事情节相对简单,而且比较模式化,多有续集,是比较迎合市场的商业片。
其二,以李安、王家卫、徐浩峰为主的新武侠,此类武侠片常常弱化武打,或者符号化,武打动作具有设计性,其内核为文戏,表示社会关系,人情等,《功夫》可以归为此类,但是又保留较多的旧武侠元素。张艺谋的《英雄》和《影》也应归为此类,但是就像某个评论所言,张艺谋的某些电影只有能指,没有所指,这也许是以摄影师出身的张艺谋的最大缺点,电影应该作为一种叙事语言,编剧能力是导演不可或缺的。
其三,以胡金铨、侯孝贤为主的后武侠,只是以武侠为内容,呈现一个全景式的武侠图景,此类武侠片将会成为武侠片继续突破的方向。
以上17部片按照以上归纳,所属类型如下:
以上《绣春刀》有点新武侠味道,但是不是很强,可能是为了适应市场,过多融入旧武侠的打斗元素。
2023/4/15
如果說第一部曲是講胡金銓的藝術的話,第二部曲就是講胡金銓的人生。第一部曲有動人之處,但對胡金銓的影迷來說,裡面的介紹和研究都不算新鮮。但第二部曲卻讓我認識了一個我不知道的胡金銓,時長比第一部曲短,但卻一次又一次讓我震撼。
第一部曲:先知曾經來過
第一部曲對那些曾長時間與胡金銓合作的電影人進行訪談。對讀過與胡金銓有關的文宇著作的人來說,這樣的胡金銓形象並不新鮮,他的執著、他的淵博,在那些文字作品裡面早就表露無遺。但當看到這些後來在影壇中獨當一面的電影人講到胡金銓怎樣影響到他們的時候,還是覺得這些回憶片段珍貴動人。
胡金銓不僅開創新派武俠電影潮流,同時對當時的電影拍攝手法帶來了創新,他不僅影響了他那一代電影人,也影響著他後來的電影人,胡金銓不是香港新浪潮那一代人,但新浪潮裡面有他、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電影裡面有他,吳宇森、徐克、許鞍華、章國明,一個個八名導都表示自己受到胡導的影響。然而諷刺的是,正是八九十年代這個號稱香港電影黃金時期的年代容不下胡金銓,這點將在第二部曲的部份談到。
值得注意的是,在第一部曲裡面紀錄片用了一種近似編年史的方式介紹胡金銓的經典電影,從《大醉俠》講到後來的《山中傳奇》和《空山靈雨》。雖然說胡金銓的導演首作《玉堂春》未必是胡導自己想拍的作品,但是當中的戲曲運用是值得提到的,可以說胡導從第一部電影就有戲曲元素在內,但在整套紀錄片當中基本上沒有系統地講到持續在胡金銓作品裡出現的戲曲元素。後來胡導在拍攝《天下第一》和《終身大事》時的經歷,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出現在第一部曲裡面。
同樣地,個人認為胡金銓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也是應該要討論的,哪怕不詳細講,也應該要提到。在胡金銓電影裡常常出現沉靜冷酷的女俠拯救書生的情節,這應該可以說是胡金銓電影中、在香港武俠電影中的一個特色。這與同時代的、以陽剛見稱的張徹武俠電影形成強烈的對比,可惜的是,印象中好像只有一個受訪者有講到一兩句。不講胡金銓電影裡的女性,絕對是一個缺憾。
第二部曲:斷腸人在天崖
第二部曲從胡導南下香港開始一直講到他在台灣意外離世。前面提到第二部曲帶給我許多震撼,我覺得這裡講的震撼,是來自於,看到社會的變化和時代的變化怎樣影響著胡導、怎樣影響著一個人。
舒琪在紀錄片裡指出,在胡金銓的作品中一直有政治元素在裡面,東廠迫害忠良之後,這是胡金銓作品裡的經典橋段,而胡導於一九四九年南下香港,正因他的父母怕曾有留日經歷的胡金銓會遭到迫害(未知這段是筆者記錯還是紀錄片表述有誤,翻查資料,有留日經歷的應是其父胡源深),紀錄片大有暗示:在胡金銓電影裡,那些遭到迫害的忠良之後其實就是胡金銓自己的意思。胡金銓好讀書,對明史有非常深的研究,胡導在接受訪問時曾經提到吳晗是他最欣賞的一個歷史學家。六十年代中期,吳晗曾撰文讚揚于謙、被批評是想要替彭將軍翻案。梁秉鈞在他寫的文章裡就提到胡金銓欣賞吳晗這一點。
值得補充的一點是,焦雄屏在其他文章裡曾經提到胡金銓有一次在接受法國雜誌時表示,自己在年輕時受伯伯之影響,認同馬克思主義。非常遺憾地,這個重要的註腳沒有出現在紀錄片裡。
許多認識胡金銓的人都說胡金銓是個藝術家,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胡金銓的藝術世界》書裡有一段是在覆述已故王天林導演的回憶,王天林說,有一次胡金銓希望能用真的蓮花拍攝一場戲,所以就等蓮花開的季節來臨,因此拍攝進度也延長好幾個月。但後來因看到真的蓮花顏色不對,又再用回人造假花。
八九十年代香港,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年代,香港電影也迎來一輪高峰。在這個講求製作周期短、來錢來得快的年代裡,胡金銓是孤獨的。正如焦雄屏和舒琪在紀錄片中說的那樣,胡金銓走得太前,現在的電影工業允許讓導演拍時長一點的電影,假若如果遇上電影被電影公司刪減的話,導演可以出來抗議。舒琪回憶說,《山中傳奇》上映時場次不多、票房不濟,胡金銓就想把這套長三個小時的戲刪減一點,於是打電話叫他一起想一想可以怎樣刪減,替電影爭取更多的場次,讓電影公司不致虧損那麼多。可以想像,胡金銓在把原本三個小時的電影刪至兩個小時的時候,是背負著多大的痛苦和壓力。即使這樣,他在眾人面前還是裝出一個若無其事的樣子。
很多人都知道胡金銓是《笑傲江湖》的掛名導演、知道胡導最後沒有完成這部作品,當年有份參與《笑傲江湖》這個項目的徐克和許鞍華都有在紀錄片裡提到這件事,徐克願親自講述這段往事,可謂難得。不管當時的講法如何、現在的講法如何,但透過紀錄片,我感受到的是,徐克最少還是推崇胡金銓的。
曾在胡金銓電影裡多次擔任武指、演員,同時還是胡導好友的吳明才說,胡導走了,但我還是活在有他的那個年代裡面,沒走出來。
可以理解,吳明才是覺得,他與胡金銓的那個年代在九十年代那個時候就已經遠去,留下的只有落幕。胡導死後,報章紛紛懷緬起他來,稱他作巨匠大師,可是胡導生前最後一段時間,在電影方面,卻過得並不如意。
紀錄片裡有一段是講在胡金銓的晚年,有一個名叫小瑜的女子作伴,小瑜當他的助理,照顧胡金銓的起居飲食。這一段教我看得動容,但又感覺,這與胡導的電影無太大關係,放在這部講胡導人生的紀錄片裡是沒問題的,但在本文則不宜細講。
我們很多人都知道,胡金銓生前有個心願,就是想要完成《華工血淚史》。胡導籌備這部電影足足有十多二十年,但就在他終於找到投資方、準備開始拍攝的時候,卻不幸逝世。這段經歷,看文字描述似是輕描淡寫,縱使我們早就知道胡導有這個心願,但是在影院裡看到這段經歷時,我還是會感到無限婉惜。正如當年該片的製作所說那樣,我覺得可惜的不是沒有把這部電影拍成,而是,胡無法完成他的心願。
或者對不少人來說,胡金銓的作品會容易讓人感到一種消極的、孤寂的氣息,特別是在《山中傳奇》這樣的電影裡面。但是看完整部紀錄片,看到胡導在影壇失意、生活拮据的時候,還是不斷地在讀書,不斷地在想自己可以做什麼的工作,怎樣賺錢,怎樣籌備拍戲資金。我覺得,這樣的人,一點也不是消極的。就算不講胡金銓這個人有多聰明,不講他的藝術天份有多高,但就是這份心態,也比我們很多人強多了。
胡導後來的遭遇讓我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陳映真,一個是南海十三郎。
想起陳映真,是因為以前讀小說時常會覺得陳映真走得太前,不是他落後於時代,而是時代落後於他。走得太前,所以很多人都不理解他,所以顯得孤獨。當他離去之後,我們才趕上他的時代。當然所謂走前用在陳映真和胡金銓兩人身上,那種意涵是不一樣的,在胡金銓這邊,是他的藝術創作超前當時的電影工業。但同樣能在這兩個人身上看到的,是一種落寞、是一種孤寂,他們,最後都與他們身處的時代不相容。
想起南海十三郎,這個應該很好懂,特別是,電影裡面李鎮洲飾演的廟街講故佬曾有這樣一句台詞:天才不是像十三郎那樣早瘋,就是像唐滌生那樣早死。胡金銓不像南海十三郎那樣永不妥協,但也多有不妥協的經歷,就像片裡提到那樣:金銓寧餓五年,也不願接他不想拍的戲。胡導晚年生活拮据,影圈失意,我們這些年輕影迷聽到這些以前不知道的細節時,怎會不敢到心痛?我不禁想到《南海十三郎》裡的一幕:唐滌生幾經辛苦終於在香港找到了十三郎,唐費盡唇舌,讓十三郎翌日到鳳仙鳴與任白見面,就在十三郎得到東山再起的機會的時候,唐滌生卻在戲班猝死。
胡金銓身邊的人,有哪一個會想到他會突然離開人世,而且,還要是在心心念念的《華工血淚史》終於可以開拍之前⋯
短评写不下。上部气死,下部哭死。
根本不能算是纪录片,搞什么树林敲板鼓这种“舌尖上中国”的摆拍。 最恨让石隽在河床上一瘸一拐走(拍成迷影打卡),他跳下石头我心惊会不会摔倒,那个镜头拿来和影片内容动接动剪辑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下半部老友回忆泪洒当场,纵使rolling拍了也不该留那么长,煽情痕迹太重,对被访者也不礼貌。
上部一半时间电影欣赏公开课。既吹捧他的动作设计真实,又说是京戏舞蹈。
听吴明才讲他怎么把灯罩改帽子,听钟玲说怎么把外国工艺品改首饰才好玩。钟玲和Sara Pillsbury的服饰搭配色彩漂亮。
胡金铨又不是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声画证据),上部到一个小时之后才有章国明拍的超8影像,章国明明确说“八米厘”milimeter,字幕写“八厘米”,虽是常见错误但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片子里。陈俊杰说dolly也应该翻译成“轨道车”——他想说有车没轨硬推。听他国英夹杂,奇怪为什么不能让他讲粤语。
采访者打title却不写他们具体参与过哪些作品(侧面的时间线)。和内地的家人如何重聚,什么情况下回到北京?有的口述源头不清,比如王正方怎么知道他逐格去看西片的(听本人讲还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他还颇受爱森斯坦库里肖夫的影响。
沙荣峰原来是这个样子,有了这个江浙口音一下有了老式商人的感觉。但是他说啥就是啥,既没有物理资料的体现,也毫无他人回忆的印证或反证。
下部才出来他一小段采访。说他知识分子的zz态度是第二恨,他认为电影的主题就是电影,他明确是重技巧反主题的。
胡:其实我连故事大纲也改了,所以,去到内地,常有人问我:“你这部电影的主题是什么?”其实我的电影的主题一向就是电影。(笑)我也反论过,难道电影是不可以没有主题的吗?但他们说艺术是必须要有主题的。我于是反问,那么,柴可夫斯基和莫扎特的乐曲有没有主题?莫扎特在十岁左右就作曲了,他没有可能想到过主题。此外,讨论塞尚(Paul Cézanne)的画是什么主题也没有意思。(笑)但对方反驳,说塞尚属于后期印象派,当时由于没有彩色照片,所以他使用油画的点描来强调对色彩的印象。即是说,这个就是主题了。我于是答,那不是主题,只是方法而已。梵高(Van Gogh)绘画室内,当中有什么主题呢?根本就没有什么主题。我说,你们叫“毛主席万岁”时,确实是有主题的。(笑)他们说《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中拍摄自然景象的开首部分,和步行的场面等等是没有意思和没有用的。我于是反驳,那跟有没有意思和有没有用是没有关系的,看见觉得美丽不就行了吗?(笑)
对我来说,我认为重要的是用自己的方法去讲故事。即是说,要把好看的故事用电影讲得更好看。虽然最初是分派下来的工作,是一个偶然,但我以拍古装片为主,是因为我很喜欢中国古代的故事,觉得中国古代的故事很有意思。古代的故事和现代人的想法很不同,这也是挺有意思的地方。
听洪金宝叫他胡叔叔觉得好乖,想到胡金铨回忆成龙跑龙套的时候也是缠着胡叔叔让自己多上几场。
秦沛讲故事节奏特别好。他拿农药喷洒机改装干冰机。徐枫放烟,石隽做旧,秦沛又做副导演又做制片助理,还挺像早期左派电影公司的创作氛围。说他拍摄周期太超前,其实是复古。现在即使一部片子可以拍一两年,但不光演员軋戏,其他工作人员也都赶着翻枱升职涨价。
可以采访的人还有很多,拍摄地点也只限于港台LA,难道韩国的合作者当年的一个没有?(我又想推荐《金门银光梦》了,在只有图片资料和有限的受访者的条件下拍出一套电影史)
许鞍华领奖感谢他,台上颁奖的李翰祥没什么反应,台下他羞赧憨笑,“视死如归”,令人热泪盈眶。他动手术也是为电影以身犯险。
吴明才视他为师父,可能感情真的深厚过于占元。
下半部是追思会。庶出——名门逆子方成艺术家——他见到内地亲人,“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父劳改车祸身故,母不知下落。
传说中的小榆有了照片。郑佩佩回忆录里对她有微词,说胡金铨死后不知道她拿走了什么。但几位男性好友都说他那时候很快乐——想到邓丽君和保罗。王正方说:you should be happy for the guy!
华工血泪史拿到投资,高涨的喜悦应对身故的痛惜,想到十三郎重遇唐涤生,结果突遭生死变故,扼腕唏嘘。大导演生前再多徒弟同事,各有各忙,一旦不工作就没有了“请安”的理由。梁家辉每个月给李翰祥家送钱,人不到心到;杜琪峰经常找王天林出来拍戏,聪明体贴。许鞍华纵使有心也无力。徐克属于有情无义,看他出镜得毫无非议,这片子就是个“大团圆”。
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胡金铨”这个名字逐渐演变成我们对于华语电影文化辉煌历史的最大寄托之一。在他之前,除了在美国长大的李小龙风靡世界,其他华语电影人尽管在东南亚华语电影市场上风生水起,但在主流世界影坛一直默默无名,西方影评人对很多华语导演的了解仅限于印在海外华埠电影院门口海报上一连串难以发音的英文名字而已。
1975年,胡金铨登上戛纳的领奖台,凭借《侠女》领取了最佳技术大奖,并被英国《国际电影指南》评为1978年世界五大导演。这让西方电影主流评论界猛然意识到,除了看上去粗制滥造大呼小叫的B级香港拳脚片之外,华语电影界也有这样拍摄技术精湛,剪辑观念前卫,其影像实验性尝试的新鲜程度和内涵不亚于各个西方电影新浪潮流派的导演。将华语电影在世界影坛以引领潮流的姿态推向了艺术欣赏的层面,这是胡金铨的功绩,也是从未被影史学者们认真定义的个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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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年最新推出的纪录片《大侠胡金铨》中,导演吴宇森、徐克、许鞍华,影评人舒琪、焦雄屏、闻天祥,胡金铨曾经的合作者洪金宝、石隽、徐枫、吴明才等人轮番出场,介绍胡金铨的电影拍摄手法,技术手段以及不同于前人的特殊剪辑观念。
这些褒扬都聚焦于胡金铨出色的个人电影技术才能和一丝不苟不能妥协的职业品格,但鲜有人提到胡金铨的创新在电影观念、理论和整体技术手段革新上产生的开创性引领作用。正如四十年前还是《电影手册》撰稿人的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在他的文章《胡金铨:流落他乡的巨匠》中形容的:胡金铨的视角“只关注于宏观的未被实质感知的事物,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胆将一系列细节事件构筑成整体……这是一条甩开时间与空间限制的个人化道路,以宏观姿态看待电影,将其剥离于解读西方艺术的线性逻辑和封闭理性之外”。
在胡金铨之前,尽管古装戏曲历史电影受到传统中国舞台艺术的影响,已经在形式上呈现出一些和西方电影不同的美学特点;但整体上,华语电影依然处在被西方电影(尤其是好莱坞电影)形式、技术与技巧所主导的大框架下。胡金铨在1966年拍出了《大醉侠》,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不仅仅是人物个性鲜明、节奏清晰、步调紧凑、动作设计耳目一新的新武侠电影,更重要的是电影的核心构架产生了有趣的偏移,它的重心由“讲故事”开始向某种纯粹而表现主体模糊的“姿态展示”转化。
作为京剧迷的胡金铨,深受京剧“表演先于叙事,姿态重于表意”的舞台美学原理影响。在《大醉侠》中,他确立了以京剧舞台套路为基础的动作姿态表现重点,并以惊人的创造力在拍摄过程中革新了大量电影拍摄、剪辑和场景设置技巧,让技术手段不再围绕着单一叙事目的服务,而演变为动作展现的载体。
这是我们在《大醉侠》和《龙门客栈》里所看到的崭新影像组合:它吸取了京剧舞台表演节奏而引入“打-停-打”的动作流程设计思路;在“构建剪辑”基础上打破了动作连贯性的画面组合;突破了包含“轴线原则”在内的好莱坞镜头拍摄组接规范,带来了崭新视觉美学体验;在封闭有限的空间内设置大量挑战演员肢体极限的华丽动作;将表现重点从“表意叙事”转为“姿势和姿态渲染”,从而带来影片整体观感抽象氛围化的独特效果(“如果情节简单,风格的展示会更为丰富”)。这些都是华语电影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崭新拍摄观念和技术手段。
在胡金铨之后的华语商业电影,无论是武侠片、功夫片还是后来的警匪动作片,都受益于他在六十年代下半程的银幕创新。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在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无论是哪位电影导演,他所采用的导演技巧、动作设计、场景构建和镜头调度原则都可以在《大醉侠》和《龙门客栈》中找到出处。仅这一点,就足以确立胡金铨在华语电影史上巨匠的地位。
还不仅如此:当阿萨亚斯提到胡金铨“甩开时间与空间限制的个人化道路”和“剥离于解读西方艺术的线性逻辑和封闭理性之外”时,他很可能指的是《侠女》中竹林大战一场,由最短仅有四格的画面组合所创造的瞬间运动视觉体验效果。在其中我们无法辨清身体所处的时空坐标,而仅有对肢体脱离时空界限而产生的姿态性感知。时空坐标尽失的感官体验状态在吉尔·德勒兹的著作《时间-影像》中被称之为“影像的解域化”,这是他最为著名的电影理论概念之一。在《大醉侠》之前十年,西方电影发生了电影诞生以来最深刻的变化: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开始摒弃渗透着“美国梦”逻辑的模式化表现手段;在罗西里尼、安东尼奥尼、费里尼、帕索里尼、戈达尔、李维特和侯麦的影片中,固定的时空呈现体系开始垮塌,银幕上的战后废墟、姿态化特写、整体色调的无因嬗变、声画错位、手持摄影和断裂跳跃的剪切无不在持续颠覆旧有固化叙事逻辑,用失序的空间和时间跳跃颠覆统治西方经典艺术的理性主义思潮。
从这个角度看,胡金铨是第一位有意识地跟上世界电影革命潮流的华语导演。更特殊的是,他是从传统中国舞台艺术汲取养分,在京剧表演的姿态性中发现了“时空消退”的魅力。正如美国电影学者戴维·波德维尔总结的:在“少胜于丰”的指导思路下,胡金铨的“惊鸿一瞥”式表现手法呈现出了独属于武侠电影的本体性意识。而戛纳电影节褒奖胡金铨的,并不仅仅是他在物理层面上于《侠女》拍摄过程中运用的那些崭新技巧;而更是透过这些技巧,电影突破了时空界限而回归到初始感官感知的本体性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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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胡金铨》还给我们展现了胡金铨不太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他对每一部电影的拍摄都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从未对商业票房压力妥协退缩。这导致他在《龙门客栈》之后的每一部电影都耗资巨大,拍摄时间横跨数年之久。而它们也再未取得如《龙门客栈》一般的商业成功。胡金铨因此成为了电影商业体系内不受欢迎的人——没有多少制片人和电影公司愿意和一位不断超支超期却又无法带来商业回报的导演合作。
另一方面,胡金铨对电影的精雕细琢和他个人生活的自由随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几乎没有对生活的具体规划,连婚姻大事都是兴致所致冲动而行——在见过钟玲一面后隔天就打电话求婚;而他去世后账户里仅仅留下了一两千美金。
他一生颠簸流离,足迹遍布香港、台湾和美国,却始终无法在一个地方真正安家,用他自己的话,在哪里都是“过客”。与此同时,他又无限怀恋那个曾经渡过童年的北京:他幼年时家境富裕,住在板厂胡同的大宅院,家里甚至在颐和园和北海都放着私家游船,可以随时去乘坐游玩。后来尽管他孤身一人来到香港,生活境遇一落千丈,不得不靠打短工做校对才能维持生活,但童年富足的生活带给了他不能磨灭的影响,使他终生都不会为五斗米折腰,而执着坚持自身的原则。
他痴迷京戏、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精于绘画、又有激荡满腔的家国情怀。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审视,他几乎和1949年南去香港的那一批中国知识分子一样,是中国最后一批士大夫阶层的一员。他们远离了政治的喧嚣,寄寓在小岛一隅,虽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但内心却孕育着宏大又超越时空的情怀,一有机会就会用各种方式尽情释放出来。
对于胡金铨来说,释放胸中情怀并以此回应现实的方式,就是用灵光四射的技巧和想象力创造独特的银幕江湖世界,在其中寄托情怀舒展志向。可以说,在他的同辈电影人中,他是最具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士大夫气质的一位。与同一时代报业文学圈中的金庸在文化身上份遥相呼应。
不过,也正是这样不拘一格游走天下的任性文人性格,让他不融于那个“实力和实利”当道,用金钱和地位衡量身份的商业社会。他在八十年代初陷入困境,被制片商拒绝而远走他乡,构思的电影拍摄计划不断流产,本质上都可以看作是传统士大夫精神在当代社会中衰落和消亡的标志性后果。一个以理性商业原则为基础运作的世界,并不会为一位具有人文情怀和个人抱负的“雅士”留下特殊的生存位置。正是这时代和身份的逐渐错位,给胡金铨带来了晚年带着悲剧性的落寞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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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5年的《忠烈图》之后,胡金铨的电影生涯开始步入下坡。这期间尽管他倾尽全力同时拍摄了《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但是商业反响都不尽如人意。我们也能看出,在不断求变的同时,当他摆脱以动作为主轴构思一部影片时,便开始显现出一些比较致命的缺陷,比如文本表意上的羸弱、单调与浮于表面。
和同时代的其他华语大导相比,胡金铨的作品既没有张彻的猛劲霸气,又缺乏李翰祥的精巧心机,更不具备楚原的灵动飘逸。他的影片带着特独特的胡式戏剧性间离特点:当它和紧凑华丽的动作场面结合一起时,塑造出了良好的抽象氛围感;但当动作的光环在影片中逐渐褪潮,这僵直又充满断裂感的抽离便成了阻挡观众产生共情的“感觉障碍”。这大概是为什么《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在彼时观众中遭受冷遇——文本结构的淡泊和抽离氛围的生硬将观众从共情场中隔绝开来,让影片无法产生商业电影本该具有的娱乐化刺激效应。
胡金铨尝试用宏大的音画组合和与时政背景相勾连的文本指涉填补剧情叙述上的空白,但他的另一个劣势也因此暴露出来:在精湛的电影技巧和技术之外,他并不是一个具有犀利道德批判意识和机敏文本表意动机的创作者。与同时代的导演如李翰祥或者楚原那些入世又充满调侃意味的市井风味作品相比,我们能感到胡金铨电影世界曲高和寡的鲜明质感反差。也许是胡金铨本性的“单纯”,让他的作品无法真正做到“入世”而体察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并由此和现实产生映照勾连。而在八十年代初的银幕上空泛地渲染家国情怀,进行历史隐喻已然显得过分老派,特别是和崭新涌现的一整代香港新浪潮电影人相比起来。
现在回看胡金铨的人生和他的作品,他无疑是一位电影技术与技巧的巨匠,是对电影本体有着灵光四射敏锐体察能力的天才。但令人遗憾的是,他止步于此。旧时代的文人士大夫视野和自身过于随性单纯的个性限制了他向前迈进的脚步,而无法用电影做出更有针对性的的有力表达。当我们观看《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这样在局部细节上充满精致巧思的作品时,既为他技艺的精湛而扼腕,又会面对着架空的壮丽画面和音乐而疑问:它们的表述目的何在?中国文人艺术传统的浸淫既成就了胡金铨的高度,又是他更进一步的无形障碍。这无疑是他电影导演生涯中悖论又遗憾的一页。
(首发于《虹膜》电影公众号)
明代才子张岱曾在《陶庵梦忆·卷四·祁止祥癖》中说道: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我从初遇这句话开始,便认为是至理名言。看到这部纪录片上集的后半段,片中的情节又让我想起了这句话,又进而联想到了很多。人无深情,不仅不能做朋友,甚至这个人也很难成就事业。我们年少时都会遇到很多精明之人,那种随机应变的机灵真是令人叹服,甚至我有时都会很羡慕这些人,进而愤恨自己的愚钝。但随着人至中年,涉猎日多,你会发现,曾经认为很精明的人却往往没有做出相应高度的事业。其中的缘由或许曾经想过,却没有想清。看了这部片子我才恍然大悟——因为他们没有深情。有深情之人其情感往往有很切实的投入,而表现于外在,是很难有那般机敏的,正所谓“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而那种精明之人的精明却使其很容易在现世中获得一定的好处,甚至有时候,这种好处还不小。正像《基业长青》和《从优秀走向卓越》两本书的作者吉姆·柯林斯所说那样:优秀是伟大的敌人。这类人通常就会在这类优秀中形成了思维和行动惯性,也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沉迷于优秀,失去了沉潜的心态——因为缺乏深情,他们也很可能从内在就缺乏这种能力,最终从优秀走向优秀,最终沦为平庸。弘一法师曾经说:“人生最不幸处,是偶有一失言,而祸不及;偶一失谋,而事幸成;偶一恣行,而获小利。后乃视为故常,而恬不为意。则莫大之患,由此生矣。”我想在某种程度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而深情之人因为深情,也便具有了沉潜的能力。而我想,对于取得伟大成就的人来说,显然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在这部纪录片的后半段,讲到了胡金铨先生的私生活。又让我深切感觉到,稳定的家庭生活对于一个人是多么重要。胡金铨在艺术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其生活却一直孤单一人,即便有过短暂的婚姻,对他的生活也难言巨大的帮助。从照片上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年轻时是多么英姿飒爽,而到中年之后,明显变得臃肿了,神色以及片中对他身体表现的描述,也让我感觉他一直不是很健康。我觉得这明显是长期饮食、作息,生活不规律造成的外在影响。最终,在一次心脏手术中,67岁的胡金铨骤然离世。我想,如果天假其年,能够让胡金铨拍出其晚年一直心心念念的《华工血泪史》、《利玛窦传》,他的艺术成就又将达到怎样的高度。
我把武侠片分两类:胡金铨的,其他人的。武侠片是华语电影大类,它提供视觉享受、满足快意恩仇和超越地心引力的想象、推动电影工业的发展……之所以把胡金铨单列,因为它的电影可以归入纯粹的“艺术品”,它和其它武侠片最大的不同,是没有裹挟在老港 片那份“尽兼过火,尽是癫狂”的烈焰中,其写意、精致感、中式美学放诸影史也是独一份的存在。70年代后的武侠片大都绕不开胡 的“阴影”,也再没有达到胡的高度。
胡金铨电影像中国画,讲究气韵、留白,其中多为山水画,《空山灵雨》的深山古刹、《侠女》的荒园竹林、《龙门客栈》的大漠气象,每一个角色都带徐霞客、苏东坡、李白的影子,故事还没展开,已经带观众神游了几公里。其人与景永远处在自然的流动中,风 、竹、草、烟、水波、落日,仿佛任一自然元素都是配角,且演技不俗。尤其烟,胡导爱在片场点火放烟,以降低画面饱和度,制造水墨画的意境,他的说法是“杀去颜色,制造空白”。
某些场景又变工笔画,在狭小的固定空间展现人物冲突,雕刻微观调度的美学,如《迎春阁之风波》《龙门客栈》的客栈。他善用空间,如导演舒琪所说,胡金铨一个景拍十次,就有十种色调、角度和情绪。
他的选角也显高级感,通常不是传统的帅哥美女,御用男主石隽眼神深邃,但老相,带骷髅感,不讨喜,“侠女”徐枫美得高级,但眼神过于凌厉,其他多为路人,都是黄金配角。最喜欢《侠女》中乔宏的和尚形象,救场天花板,安全感和压迫感都是顶级。
整体最喜《空山灵雨》,最有“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气韵。
专注、勤奋、落寞、精气神
上半部是標準武俠片教科書,從美術、剪接、意境等不同角度去分析胡導的作品 。下半部催淚,看到胡導是如何從北京逃出文革來到香港奮鬥,而這個命題也一直存在於他的作品裡,看到這是他一生精神的追求。胡導是個非常作者論的導演,本來沒有對他有多大了解,但是看完長達四小時的片子,我只想快點看完胡導的作品。此片的導演很聰明,分了上下兩部,在沒有什麼導演本人畫面跟講話的情況下,把人物展現得非常清晰、到位!
这可能算是比较详实的一部纪录片了。再过几年,不知道这些人还有多少能采访的到了……前半部分做导演的作品介绍,后半部分讲人的生平,结构也很清晰。当大家讲到导演去世和他未完成的心愿是,常说的话就是“不好意思”,然后就掩面哭泣,甚至有人需要离开采访间……回忆起人生,总有许多不甘,之于胡金铨这样的大导演,亦是如此。
上半部讲艺术,下半部讲人生。合在一起就是大师胡金铨的艺术人生。在我心里,他一直是华语导演最顶峰的那三两个,真是喜欢
年度最迷人纪录片,胡金铨太棒了,自己表演也好,全方位艺术家,开创了武侠电影,很多名作片段再看草木建筑的做旧和云雾缭绕的氛围,真是梦回古代,有机会重温最好
不只停留在对胡导电影技法的解构,更多的是这段横跨半个世纪时光的回味与追溯,通过他的作品,他的创造,联系起了一段充满着文人雅士气质的“武侠往事”。我一直都认为胡导如果生活在古代一定会是一个同他电影世界里的角色一样豪放的性情之辈,看完本片后更觉如此,他对艺术创作的一丝不苟与对待生活的豁达豪迈,活生生的就是一个“现代侠客”的形象。华语电影史上有过这么一位影像先知、气质非凡的“大侠”导演,是其所幸也。
华人导演谁为首,毫无疑问胡金铨。壮志未酬身先死,纵是大侠也枉然。
上篇记作品,题曰先知来过。以时间为轴巡礼胡导大醉侠至山中传奇的七部作品,解读泛泛都是致意。所访皆门生故旧并不意外,倒是几位影评人水得很。下篇记人,记少年鼎革之际被迫出离故国避乱天涯的心酸,也记人老困顿时依旧漂泊无根、心心念念的一部华工血泪史,奔走十年终于找到投资,未开拍人遽逝的遗憾。所谓断肠人在天涯。徐克笑傲江湖的公案,和晚年与林榆生活的秘辛,都点到为止。未必挖不到话题猛料,只是是非恩怨能有定论的早已盖棺,捕风捉影臧否人物,有意思却失恕道。那些躁厉浮气,到白头时早已不值一提,许多往事注定是要烂在老人肚里的。而本片最打动我的,恰是它纪录了那些胡导电影台前幕后的故人,人生向晚时追忆的怅然姿态。像石隽故地重游,独坐竹林,点一方烟饼,久久不语。或许是摆拍,却委实让人五味杂陈,浮想联翩。
很流水帳的紀錄片拍攝手法,其實感覺講到《華工血淚史》的即將開拍就可以結束了,最後花了不少時間拍受訪者對於胡金銓逝世的回憶,感覺只有煽情,甚至有點不尊重的感覺⋯⋯ 多一星是因為胡金銓,如果華語電影大師只能選兩位,我覺得一位是費穆,一位就是King Hu。 文人風骨,俠客精神。
友邻中午和我分享了资源,很惊喜,直接网盘在线看了起来,看得中饭也忘记吃了,看完上半部,夜晚再看下半部,泪湿双眼。虽然我看过一些胡金铨导演的作品,但绝对称不上了解,对我来说,这部纪录片是一个很好的入口,我希望它再长一些,也翻出大学时出于兴奋而不自量力写下的某篇很水的影评来看了一下,那阵子正是我与胡导作品的初见时期,时间过去有一段路了,要重温,片中提及的书也放入购买清单,我实在是想接触更多胡导的电影与人生啊,他的家庭出身,云游四海的光影经历,晚年的境况,他的学识,他的涵养…我觉得他真的很丰富,又真的像一个古代的人,也是一个忠于自我,并且最大程度地实现了自我的人,这样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唉,可惜的是…唉,蚊子咬我了,赞美的话是说不完的,沉入睡梦,就让我们在别处相见吧。
为人不识胡金铨,就称英雄也枉然。。。
煽情猛夸为主。上集这么多人从各角度推崇,但包括舒琪焦雄屏闻天祥这些影评人在内,没一个真正夸到点上的,还不如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四十年前用法语写的评论介绍含量有价值,可见华语电影圈的理论水平是什么样的。下集最让人感兴趣的人物其实是后半生和胡金铨关系最亲密但却不知为何不在片中露脸的林榆。就这个人物和胡导相识相知的关系都可以写个剧本另拍一部剧情片了。片中最正宗的是生活在香港的胡导侄女的北京口音,活化石一样,这种旧时东城富贵宅院人家小姐的北京话如今已经绝迹了,偶然听到真是心头一震。
拍人拍出了那股魂。一位投身「古装动作片」的艺术家的思想矛盾,在风中奔跑,不见来时路。先行者不可或缺,但命定挫败,后人离这境界依然遥远……
看上部气得要死,(下部哭死)。拍得非常外行,有那么好的资源拍出这么个东西来?搞什么树林敲板鼓这种舌尖上的中国的摆拍?胡金铨又不是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声画证据),片中稀少得可怜。还有类似章国明说把八米厘(milimeter)字幕打成八厘米这种低级错误。被访人只列title不写具体参与的项目,有的口述源头也不清不楚,一个人的叙述缺少其他人的证与伪。最恨让石隽一脚深一脚浅河滩上走的摆拍,我都担心他跌倒。硬拔老胡知识分子的政治觉悟,他曾经明确表述过这些不重要。下半部是追思会,听他打听家中父母仆人,大有苍凉之感,他还是庶出。最后华工戏要拍的欢喜到离世,简直十三郎重遇唐涤生却遭遇变故的痛惜
从为人处世角度讲,胡金铨对得起大侠二字,他在拍摄电影时可以完全专注于当下时空的构建,从剧本、角色、构图、剪辑、调度事无巨细的去营造他心中的意境,在影像中入世,但真到了现实中他又不愿意媚俗,不想迎合外界的变化与浪潮,当李小龙以痛感和打击感将武打片引入新境界之时,他仍然在追求古朴的诗意武侠,以至于最后侠气尚存,却已无用武之地。从艺术上,他确实是一代宗师。不去追求武打招式的花哨,而着眼于意与境的营造:以眼神造杀气,锣鼓点做杠杆带动整体场面,边打边造势,将中国山水画的诗意质地完美结合于故事之中,怪石嶙峋,奇山峻岭,烟雨光雾,一切皆为我所用,将孤立的空间元素联系起来形成另一处视觉空间,人、景、观三者合一,这种工笔画一样极致的场景雕刻,没人模仿的了。心心念念的《华工血泪史》终究没拍,怕是今后也没人拍了。
作为纪录片还挺没劲的,以为能讲点什么新东西,没想到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大家天花乱坠的夸奖上。
这才是艺术人生,但大师远去,大师远去...
胡金铨导演的几部重要作品,就差《忠烈图》没看,一直等修复。这个纪录片,没去采访张艾嘉,没想到;神秘的小榆没出镜,没想到;焦雄屏这么能说,没想到;徐克自称胡金铨的学生,也没想到……
胡导心心念念《华工血泪史》(I Go,Oh No)
时长长达三小时可一点也不觉得长,上集是金铨的武侠世界,下集是他的真实世界,最可惜的是《华工血泪史》还没有来得及拍,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