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标题译为中文,rarely和sometimes之间的差异似乎不是那么明显,但这中间是埋藏着Autumn无限痛苦且难以跨越的鸿沟。影片开头便已进入到Autumn怀孕的阶段,直入主题。而后走上堕胎路的过程,导演给了一定的铺垫。从晚会节目时那一声“slut”, 让autumn产生懊恼与羞耻的情绪。到继父的冷言相对,展现了冷漠的家庭关系。当影片发展到高潮时,顾问咨询过程也间接透露出autumn的性行为存在威胁。原本已充溢着困惑与自闭的青春期,迎来这个年纪不该考虑的问题时,周遭还依旧是无限的冰冷与恶毒。是无助迫使这个女孩独自接受检查,并在查看了堕胎有关法律后搜查了”self-abortion“。
很明显,片子在强力营造一个险恶的氛围:晚会上公然叫嚣的男人,躲藏在背后不断猥亵的leader,结账搭讪的中年男子,恶语相冲的继父以及趁人之危的耳机男。每个出现的男性角色都显露着恶的面孔直对女性,这种隐藏式的对立冲击表达了社会对女性无形的渗透压迫,且强调做出行为的一方。
而女性的形象影片借由一对姐妹通过堕胎的路程来叙述,autumn的绝望与痛苦被一点点塑造出来。一拳拳重击腹部仍未形成自我流产,在autumn躺在医护床上接受检查时,镜头从腹部淤青的特写,向前转动划过autumn绝望的面容,随后向上停留在主角视角的天空。这个镜头的变化诉说了autumn的无限痛苦与无声的求救,和现实的独自一人形成强烈的对比与落差,产生情感的强调。
各种困境中周旋后,这对姐妹走上陌生城市的路。而这,又是新一轮的噩梦。在新诊所得知胎儿已18周而非原检查10周,又一次的不接受堕胎无疑是个障碍。随后在咨询过程中内心恐惧可怕的区域被碰触,伤害再次加深。而影片伴随着autumn的哭泣达到高潮。出诊所的场景影片使用了阴森的背景音乐和autumn面容的特写,加上车窗上不断掠过的光影,来突出绝望的加深。可这无尽的痛苦并没有结束。因为治疗带来的身无分文,无奈与陌生男子辗转于各种娱乐场所带来了生理与心理的双重疲乏。弱小的个体在寻求堕胎的过程中被一浪浪得侵蚀,而这正是现存的事实——这个社会还存在女性“残疾“的现象。
真正的高潮叠层,也是片名的来源——在咨询室内的问答过程。在此时的景框中固定镜头聚焦在女主脸上,通过一连串问题的询问与回答来引导出女主内心情感的逐渐波动,激动到喷发。在第一个问题询问时女主脸上露出了害羞的一笑,这是极为真实的涉及自我隐私时的害羞反应。到第三第四个问题接连扑上,女主开始沉思开始回忆,同时也开始逃避。因为问题答案是秘密又黑暗的,她在这个过程中接受着又一次的伤害,并且逐渐加深,问题更加尖锐,直中要害。可在这全片唯一一次哭泣,也是极度忍耐不加以释放。短短几个问题直接扯落社会的面具观察真实面目,其压抑是在这些问题被设立是因为存在,更是受过伤害又难以表达和无处诉说。
片子没有过度的情节铺张,通过大面积的留白来集中展示女主的挣扎与内心变化。同时,在叙述过程中,并没有对环境进行大力描述,而是选择细节穿插,如打保龄球时对女二臀部的特写(耳机男视角)表达女性群体在受到隐藏黑暗的压迫。但女主的形象不再类同寻常观念,而是一个具有一定反抗与自主意识的女性。在面对继父口是心非的传达时,脱口而出的“eat shit”,在家自己用别针打鼻洞,短时间内做出决定进入大城市堕胎等等,不仅仅只是青春期的叛逆表现,更是女性意识逐步觉醒的展示,尽管没有获得真正的公平与尊重。而其中女性权力的释放与自由有着紧密的联系。在小镇诊所医护人员给观看的阻止堕胎的视频和诊所外教徒对堕胎强烈的抗议,都渲染着社会禁锢的氛围。而autumn堕胎的成功正是象征着突破外界的束缚寻找到真正的自由与独立。
策划│深焦编辑部
编辑│XL
2miao:
大家好,感谢三位嘉宾来参加这次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Never, Rarely, Sometimes, Always, 2020)圆桌。影片拿到了今年柏林国际电影节的银熊奖——评审团大奖,片中饰演主角表亲的美少女演员塔莉娅·莱德(Talia Ryder)也给影片吸引了不少目光。我是从题材和口碑两方面建立了对影片的期待,出资源之后第一时间就找来看了。首先,想了解大家对影片的整体评价。舌老师和Tilda是去到了柏林,两位也可以谈谈影片大银幕观感,和这个评审团大奖是否实至名归。
舌在足矣:
我当时在柏林其实没有看这部,因为想着可以回纽约马上去院线看,结果疫情爆发居家令出台以后,最后还是在家里用电视看的。我并没有看过她之前的作品,但是单就这部来看,算是很典型的圣丹斯系美国独立片。至于得奖方面,因为我很喜欢的《第一头牛》(First Cow, 2019),还有《日子》(Days, 2020)都颗粒无收,所以,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服的。
在家看这部片的感觉,还是很奇妙的。因为我就在纽约,隔离在家,而这部片有差不多一半的篇幅,都是在纽约拍的外景,所以,第一印象就是一种熟悉感吧!尤其是片里拖着那个大箱子到处跑、上下地铁,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很多经历。
Tilda:
《从不》应该是导演伊莱莎·希特曼(Eliza Hittman)三部长片里面,从完成度、作者风格、叙事流畅性等方面最好的一部吧。片子格局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细腻真实,在柏林今年主竞赛的作品里面还是挺独树一帜的。当时,我记得场刊分数也很高,所以,得奖在电影节期间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然后,小屏幕和大银幕的观感区别,对于我来说,影片其实是比较叙事驱动的作品,所以,可能在视觉奇观上,并不会给观众带来太大的区别。但是,希特曼也是那种比较喜欢用浅焦人脸大特写的导演,所以,可能大银幕看起来,那种逼仄感和压迫感更强。
圣丹斯系这点我复议。她的第一部作品是少女压抑的性探索,第二部是少男的同性性欲探索,然后区域也都是纽约及纽约近郊,而且也都是在圣丹斯首映的,所以,从作者性上是连续的。
2miao:
所以,会觉得希特曼是通过现有三部的作品,已经建立了个人的作者性?可以再拓展一些来说吗?
Tilda:
虽然,现在称之为电影作者,可能还有些言之过早,但是,作者性我觉得还是能看到一些端倪。比如,在题材上的相近性(青春期性行为和精神状态、性欲层面的迷茫、流动的身份等等)、重复使用一些电影语言(浅焦特写、肢体部分的特写、较少使用背景音乐等)、对于特定城市景观的呈现、某些经常出现的意象(海滩、被风吹起的衣服和头发、蹦迪场所等等)。
2miao:
而且,她的主角都是美国的青少年,来自大城市近郊或者普通小镇,他们都比较边缘,个性上也都相对沉默。和我们经常看到的、开朗聒噪的青少年形象不太一样。
《从不》把主要的空间框定在室内和封闭的交通工具上,而对外部的纽约没有地标性的展现。大家觉得影片在故事发生的空间选择上有什么特色?舌老师是非常了解纽约的,去年和今年也出了不少体现纽约街区感的电影,会认为希特曼有做出不一样的感觉吗?
舌在足矣:
我觉得这恰恰是影片的一个优点。可能,大家一提到纽约想到的都是摩天大楼、大都市这样的印象。但是实际上,在纽约街头,这种压抑感、逼仄感是非常强烈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影片在纽约的部分,除了地铁和Planned Parenthood,几乎都是在42街的长途汽车站周围。那里和时代广场只有一个街区之隔,可以说是纽约最人潮汹涌的地方,但也同样是异常冷漠的一个地方。这点,我觉得她展现得很好。
Tilda:
我看希特曼在林肯中心的Q&A上,说自己是看了2012年爱尔兰的印度裔女孩Savita Halappanavar,因为当地法律禁止堕胎而致死的新闻,而创作了一个treatment。本来的故事,设定在爱尔兰。但是,因为资金等拍摄条件问题,后来就改成了一个纽约的版本。影片中的纽约车站,给我的直观感受就像一个不通风的迷宫,很好地展现小镇女孩初来大城市的迷失慌乱感。再加上堕胎这样一种心境,男性们潜在会带给她们的伤害,有一种危机四伏的紧张感。
牧之:
我之前也是没看过导演之前的作品,抛开文化背景的的话,第一感觉像一部自然主义风格的欧洲片。最先联想到的是罗马尼亚的《四月三周两天》(4 luni, 3 săptămâni și 2 zile, 2007),这部片更没有那么冷峻、多了几分小清新。
关于空间设置的问题,我早上刚看了New Yorker的采访,导演说拍纽约时她一直想着布列松(Robert Bresson)的《死囚越狱》(Un condamné à mort s'est échappé ou Le vent souffle où il veut, 1956)。为了凸显一个人从监狱解脱出来的一种非常具体的状态,把片中参加法国抵抗运动的主人公,拿来与本片作肢体和触觉上的类比。可以说导演是刻意赋予了Autumn“摆脱”的决心的。
2miao:
我们再从细节处展开来,谈谈影片本身吧!我想直接切入片中最重要的一场戏,也就是揭示片名用意的这场戏。如果我没有观察错,这是女主角Autumn唯一一次有所哽咽和眼圈发红。从头至尾,她都是相当隐忍和表情漠然的。想问大家对这场戏的反应如何?会受到情绪的感染吗?我个人的感觉是,从头至尾,影片都没有刻意要求观众与Autumn产生共情,整体上是相当反煽情的,但在这里,还是会被一下击中。
舌在足矣:
这场戏,确实是影片里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场。因为其实影片叙事上一直在藏:我们对女主和她cousin的背景了解并没有多少,胎儿的父亲是谁我们也不知道。这场戏信息量很大。不仅让我们一窥女主的成长故事,更直接将女主作为性侵受害者的身份点明了。
Tilda:
肯定是有被感染,毕竟是题眼的桥段嘛!而且(作为女性观众),之前我也有被感动到的细节,比如她给自己打鼻洞的那里,我立即能体会,那是她象征性地想夺回对自己身体的使用权的举动。医生提问这场戏,我反而觉得医生的画外音是一个非常好的配角。平静温和,是一种专业性的表现。但这种冷静克制不评判的专业主义立场,可能是女孩在这一刻最需要的东西。舌老师说的很对,很多信息,我其实看第二次才有领会。比如,她说自己在一年内有两个性伴侣,而那个长期的性伴侣(可能是男友)并没有强迫她进行性行为。那么,这是否暗示说她其实经历了被性侵?她的性格暴躁、又行为不检的继父,是否和此有关?这些留白让观众猜测。但是越猜,觉得可能事实越惊心,反而就带给影片一种奇特的能量。
2miao:
我也想对这点题的这场戏补充一些点评。我觉得希特曼很主动地去建立和加强Autumn个人主体性。她虽然是一个受害者,但她牢牢掌握着个人历史的讲述权。这个寡言少语的冷面女孩,选择没有把过去的经历告诉面前的医生。她同时回绝的是银幕之外观众的窥探欲望。在此之前,她很坚决地不要肚子里的孩子,包括Tilda提到的打鼻洞的举动,都是在强调她自己的意志和决定。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那个时刻拖累两人的大箱子。我在一篇导演采访里看到的解释是,希特曼是在杂志里读到过一篇有关前往纽约堕胎的女性的文章,其中提到,她们总是过度打包。于是,她在影片中加了这样的设计:让两个年轻女孩带着大件行李。希特曼本人也承认,这是对她们承担的重负的隐喻。各位接受这个物理化、或者说视觉化“负担”的做法吗?以及,她们究竟承担着怎么样的“重负”?这个行李箱是否蕴含更多的解读空间?会不会觉得这个设计太刻意了?
Tilda:
希特曼这个解释还蛮有意思的。确实从道理上,这样重装上阵完全解释不通。但是,我有一点理解。第一,她们肯定不是经常出远门的人,过度打包,说明她们对未知的旅途很焦虑;第二,就是决定做得很突然,她们也没有什么深思熟虑的时间,就随手一抓打了包。
舌在足矣:
我觉得确实是有些刻意的。因为,除去这个隐喻的解释,大箱子在影片叙事上,可以说完全讲不通。通过第一次去诊所那段,我们就可以得知,其实,她们本来是想当日往返的。影片后来拖了三天两夜,完全是意料之外。那么,这样一个计划中一天的旅程,还拖着这么个累赘,实在是没有道理。除去隐喻的作用,另一个作用就是推进故事发展。比如,Skylar不得不独自去和Jasper去取钱的一个原因就是,Autumn要守着箱子。
2miao:
对!我也觉得这个道具,还是花了很大心思在用的。而且,当两个人在一起时,总是Skylar来拖着箱子的,毫无怨言地为Autumn分担压力。这也是在表现不付诸言语、以默默陪伴的形式存在的女性互助吧。
牧之:
除了推进叙事和隐喻之外,那个沉重的箱子可能也代表了两个女孩脱离过去、独立的决心。两人都是宾州乡村工人阶级的孩子,一次远行包涵了太多的可能性。
2miao:
大家怎么看《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个片名?
Tilda:
我记得,之前有个短评好像是说,《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个标题和《四月三周两天》有一种莫名对仗的感觉。不知导演是否刻意为之。当然,我没考证到导演本人的说法。
2miao:
的确,好多人都评价《从不》是美版《四月三周两天》,或者《四月三周两天》的美式变奏。牧之刚刚也提到了。我本来准备最后再来问这个问题的,但这部金棕榈作品可真的是避不开呢!有此片在前,我们对意外早孕和寻求堕胎的故事,似乎有了更严苛的评判标准。要不,现在大家联想自己观影体验中看过的其他涉及青少年早孕的电影,来说下《从不》是做出了不同,还是没能突破这个有些陈旧、甚或泛滥的题材。另外,牧之能不能展开谈谈,为什么会觉得《从不》像一部自然主义风格的欧洲片,“小清新”体现在何处呢?
Tilda:
我还能想到的一个对标的作品是《朱诺》(Juno, 2007)。不过,后者更像一个带有童话色彩的类型片,可能是未成年少女怀孕这个议题最完美的解决版本。
《从不》的突破性可能是叙事视角吧。像2miao说的,隐去Autumn自我剖白的过程,是一种反窥淫欲的选择。没有全知视角关注个体情绪状态,某种程度上也是女性叙事的特点之一。但是,毕竟有《四月三周两天》这样的珠玉在前,《从不》的广度、深度和导演技法,肯定及不上前者。但是,电影艺术又不是体育比赛。我觉得包容女性作者的创作特点和声音,才是匹配本片的观影态度吧。
舌在足矣:
《朱诺》不仅仅故事更有希望,或者说积极向上,全片的风格也是那种典型的美式青春片。无论是那些典型的高中校园人物,还是充斥全片的摇滚流行歌。从这个方面来讲,《朱诺》要小清新多了。
牧之:
导演用大限度的自然光、写实感,描述出一个险恶的、近距离的纽约。相比《四月三周两天》,少了宏大叙事的带入吧。但是,承载性别政治和堕胎这样的沉重议题,这样的风格不够现实。比如,片中出现的男性角色,在我看来是很符号化的。片头唱“He’s Got the Power”的片段,就给影片定下了抗争基调。这样的手法很聪明,但不够高明。
Tilda:
男性角色符号化这点,我有一点不同意。我觉得Jasper这个角色还挺值的玩味的。他是代表父权的“坏人”吗?好像也不完全是;他是女性的帮助者吗?好像又图谋不轨。还挺好奇大家对这个男性角色是怎么看待的。
舌在足矣:
《四月三周两天》和本片对我来说,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里面,尽管女性为了堕胎做出的牺牲更大,但更多的表现了女性角色的能动性和一种抗争;而《从不》,更多的还是去强调受害者的这样一个身份。因此,我更喜欢《四月三周两天》,并且认为,《从不》就同题材来说,没有太多的突破。
男性符号化这一点,我是赞同的。刚刚2miao有提到,最近同样在纽约拍摄的电影。我就想到了《小丑》(Joker, 2019)。《小丑》里,为了表现上层阶级的丑恶,安排了一场小丑在地铁里被一群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霸凌。而在这部片里,同样是地铁里,同样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对女主猥亵。但作为一个纽约的居民,这两场戏都让我觉得很刻意、很出戏。
Tilda:
我没有觉得《从不》在强调女性受害者的身份。我觉得,这可能是观众的一种预设立场——“她们是受害者”。小镇女孩在相对保守的社会和家庭环境包围下,做出一个自己去远处的大城市堕胎这个举动,不是一种个体的抗争吗?反而,《四月三周两天》最后落在了两个女孩即便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成全了堕胎的举动,但是,她们都是体制的真实受害者,即便堕胎这个事件过去了,女主在男朋友家餐桌上,别人的对话侧面提示,她可能一生都会是这个体制的受害者,无法逃离。请问舌在足矣,怎么解读Jasper这个角色的心理动机呢?
舌在足矣:
影片里描述的这些男性形象,在现实里都是存在的。但把影片所有男性形象全部按这样塑造,就是我前面说的把Autumn和Skylar设定为受害者。包括前面牧之提到的开场的那首歌,歌词也是将女性置于一种男性凝视下无法自拔;而后,在Planned Parenthood里医生说了一句“I want to make sure you’re safe”,同样也是在暗示女主的受害者身份。
2miao:
想回应一下舌在足矣 。我每次一个人在纽约坐地铁,还是会感到不安的,奇奇怪怪什么人都有。午夜场电影我是绝对不看的。往往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公共场所,我会对自己的性别身份有更机敏的意识。《小丑》里的情况,当然更为极端。但《从不》里的深夜猥琐男,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遇上的。刻意之处,可能在于做出这个动作的是“西装革履”的男人,而不是住在车厢里的流浪汉。前者更突破对猥琐男的固有印象吧。或许,影片的抗争性也是在这里。
Tilda:
西装革履也不一定都是精英吧。华尔街也有柜台职员不是吗?可能只是一个都市打工仔。
牧之:
Jasper也是个和两位女主一样的迷惘的、缺乏存在认同感的青少年,他在试图接近女性的同时,感受不到真诚;同时,反过来又是被女性利用的“工具人”。在强调性别叙事以外,是不是也冲淡了对立感,强调了女性主体性。
2miao:
纽约地铁上遭遇的猥琐男,还有Autumn的继父和同学,超市店员和顾客,片中绝大多数的男性角色,都只是短暂的出现,非常功能性地,对Autumn和Skylar进行了不同程度的骚扰和侮辱。大家会觉得这种设计极端么?特别想问问参与讨论的两位男性,是否会觉得受到冒犯?
Tilda:
如果这样看,为什么我们不去问,之前电影中把女性角色完全设计成物化的客体,是不是一种极端的做法?
2miao:
我觉得当然可以这么设问。但我们讨论的影片是《从不》,这里功能性的角色是男性,用意也是相当明显的。
Tilda:
这样设问,感觉有点太体贴男性观众的感受了。好像女性题材的影片,得到justified的前提是问问男性观众,你们觉得这部影片中的男性形象塑造得真实不?觉得不真实?那肯定是女权立场偏见。但是,或许,现实中一些女性的感受,就是来自不同阶层男性的“不善”;或许,他们做出不同程度的“侵犯”行为,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
舌在足矣:
其实这种将男性角色边缘化、脸谱化的现象,在近几年的一些影片里还挺常见的。去年的那部《燃烧女子的肖像》(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 2019),几乎没有男性角色。
同意Tilda所说,Jasper的角色,我觉得就是为了表现这一点。现实里,这样的男性其实很多。他们可能没有直白赤裸的侵犯女性的言语和行为(比如,地铁猥琐男、表演slut男、超市经理),但会“死缠烂打”式的搭讪陌生女性。然后,自以为提供了女性一些“好处”,就理所应当有和性有关的回报。这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让他人不舒服,并且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Tilda:
恕我直言,影史上可能随手就能挑出一部几乎没有女性角色的作品,不乏大导演们。这应该不能算是一个缺点吧。或许,两性观众都可以试着拓宽自己的评价标准?
牧之:
正是因为,过去电影中的女性形象被物化太严重,我们才不希望,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男性的窥视,把女性摆在被孤立和被压迫的身份立场。符号化的表达是不具备普适性的,我个人是期待,看到电影里男性更多作为反思的形象的,而不是作为新的被异化孤立的客体。包括前面提到的《燃烧女子的肖像》,过多的对立叙事只会强化意识形态冲突,女性的主体性会以牺牲创造力为代价而崛起。男性看了不会觉得有失偏颇,只是会觉得单调。不过,带着真诚的创作总是好的,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电影。
2miao:
Tilda怎么看Skylar和Jasper的关系?
Tilda:
我觉得Skylar肯定是不讨厌Jasper的,或许说,在另外的情境下,他们甚至会调情。Skylar对他不是一味的敌意,不然,也不需要把手机号码留给他。正如我之前说的,Jasper不是一个“恶人”,他是一个可以对别人伸出援手的青少年。但是,他确实期待Skylar潜在的性回报。Skylar第二天晚上找他,特意化了妆,暗示她在主动利用自己的性资源。所以,两个人之间多少真情、多少利用,我真的没办法清楚地界定。或许是牧之 所说的,一种迷惘、模糊、混沌的状态。
舌在足矣:
当然不是缺点。一个影片里有什么样的人物,没有什么样的人物,只要能够在导演的艺术表达里自圆其说就可以。《燃烧女子的肖像》里,男性的缺位与影片里女性直接的姐妹情谊的力量的展现(同样是堕胎)息息相关。但本片里,既然已经像我前面说的那样,去很好的刻画了一个“普通男生”所展现出来的、对女性的“不善”,再去脸谱化的塑造一堆男性形象,多少有点画蛇添足。因为,前者代表的是一种日常的恶意,冲击远远大于那些刻意的恶意。
Tilda:
我反而觉得,这展现的是来自不同层面和层次的男性“恶意”。但我明白舌在足矣的意思。
2miao:
片中Autumn去了不同的机构,经历了各种问询,这占到影片的很大篇幅。大家怎么看影片对各类流程的详细展现?这可能是影片最“美国”的一点?
舌在足矣:
这个也是让我觉得,影片有点点肯·洛奇的调调在里面。这种对官僚机构看似关心呵护实际上冷冰冰、机械的、甚至会对人造成二次伤害的机制的展现,都让我想到了他的一些桥段。
Tilda:
我对这点倒没有特殊的感受,觉得可能是它写实性的一部分。虽然,这部影片可以看做是去年美国反堕胎法案背景下的一个回应,但是,我觉得导演的用意,可能不是在批判这套体系,是展现小镇机构和纽约城机构的不同。主人公达成目标需要经过怎样的真实流程,对于我这样没有类似经验的观众而言,好像纪录片一样,有一种传递信息的效果。而对这套体系的批判,可能需要在观影之后观众去联想和延伸。
牧之:
换一个角度看,也许也正是咨询人员的、冷静的专业性,才能让女主卸下心防吧,也许是暗示制度改革的必要呢!毕竟16年大选以来,美国各州堕胎诊所数量骤减,宗教和保守势力的反堕胎抗议活动也更加频繁。堕胎关乎女性身体控制权,但却和安乐死一样面临尖锐的道德问题。抛开一切争议先不谈,只有更好的为“人”服务的体制,才能避免社会撕裂更加严重。
舌在足矣:
影片里“让女主卸下心防”显然是失败的。诊所曾表示,可以为她在纽约提供住宿,但被拒绝了。
2miao: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希特曼总是在启用新人演员。《沙滩鼠》(Beach Rats, 2017)的男主角哈里斯·迪金森(Harris Dickinson)应该算是她捧出来的,现在好莱坞大制作和欧洲艺术片两开花。饰演女主角Autumn的茜德尼·弗拉尼根(Sidney Flanigan)之前没有演出经验,是希特曼在帮别人做项目时发现的。因为颜值出圈的塔莉娅·莱德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大银幕。大家会如何评价希特曼的选角和调教演员的能力?
Tilda:
希特曼的主人公都有些相似,沉默寡言、情绪克制;或许,也倚重演员自身的特质(比如茜德尼本人也是唱作歌手)。对于调教演员这点,我没啥结论,等着再看看她之后的作品。
舌在足矣:
之前提到的那场“点题”的戏,一镜到底,女主展现出从平静、到不安、到崩溃,再加上她首登大银幕的背景,我觉得希特曼调教演员的能力可见一斑。
牧之:
采用非职业演员,也许是继承新现实主义的传统?毕竟,这样的题材,非职业或者新人演员更容易出彩。两位女主在片尾吃面包那一段,好像是即兴表演吧。那一段的情绪转折和表演就很自然,很升华主题。
2miao:
大家还有什么补充吗?或者,有没有想提出来再讨论的问题?
Tilda:
想回应一句牧之。凝视与被凝视这个主题,可能对于女性主义电影创作者们而言,还没有完全探索和颠覆完成。《燃烧女子的肖像》的出现,可能算是这个门类主题的集大成之作。当然,我也想看到形式和内容都更有创造力的女性表达。但同时,我也支持在这个大势潮流之下的所有创作。
牧之:
非常同意你的看法,Tilda Li 。我最后想补充的一点是,片中呈现的社会和家庭里的冷暴力、霸凌和冒犯,有时其实是不分性别的。把受到侵犯的客体,换成男性、或是任何弱势群体,其实也都成立。讽刺是弱者的特权,也是对付强者的武器。女性主义的电影需要跟随现实不断修正成型,期待看到量变产生质变,期待更多真诚的创作和表达。
那天”zs代孕且弃养”的热搜真的震惊了整个朋友圈 好几个姐妹都跑来问我看今天热搜了没 我震惊的不仅仅是其实之前一直还蛮喜欢郑爽 因为她敢说 相比于其他口是心非的艺人她至少是真的 这件事让我知道原来她不仅是真性情而且她是真的坏 但更让我吃惊的是原来抵制代孕才是普流价值观 我真的大为震惊
然后好朋友就给我分享了从不,很少,有时,总是 的资源 那就先来谈谈我对于代孕的看法
在不知道原来dy原来这么受抵制之前,一直支持dy觉得不过是一门双赢的生意 你情我愿 首先,大体上是带着这样一种观念:只要有💰有什么不可以的 现代社会讲求公平交易至上 精英女性或无法生育的家庭用自己挣来的钱换免去生育的痛和想要孩子的愿望 相应的 dy妈妈用自己的子宫和痛苦的妊娠过程换回水和面包,那么这样的过程和工人用粗糙的双手、性工作者用自己的身体换钱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不都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而自我做出的选择吗... 再者,从女性自主选择权角度来说,同样是孩子的监护人,凭什么男性只需要提供一颗精子而女性却需要忍受怀胎十月的痛和生命危险。也许有人说,只有女性的身体拥有子宫,她们生来便注定承担了生育的责任。确实,我们无法改变生下来的性别,既然同性恋在很多国家是合法的,(同性恋违背了生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真实性取向选择伴侣,那么女性又有何不可决定违背所谓’女性必须承担生孩子这个任务’之说呢 于是有了用别人的子宫来生孩子这件事 那么,对于dy妈妈,生孩子变成了一项职业,成为了赚钱的工具,而不再是仅仅作为女性的义务和标志。虽然我没有看过波伏娃的《第二性》但或许大体上有点那意思。所以,我有理由认为那些抵制代孕的人有部分原因抵制代孕,是带着一贯的男权主义偏见`女性就该承担生孩子的责任,凭什么你不生’。不管是或者不是,一定有人打着dy有害dy母亲身体健康的旗号带着这样的私心。
同样,堕胎亦是如此,女性完全有权自己决定自己的身体。看到有影评说 Autumn打鼻钉是想要证明自己还掌握着控制身体的权利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趣的解释 Autumn可以装作不care的样子忍受超市经理的侵犯 ,skylar可以为了两顿饭和回程路费而跟大巴上认识的陌生青年暧昧,但她们依然是独立而坚强的。她们并没有用很激烈的方式反抗社会对女性的恶意和随时潜在的性威胁,【这也是为什么整部电影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矛盾,节奏和叙事都很平静,很少用bgm(说到bgm就不得不提片头Autumn在台上唱的歌 歌词已经暗示了人物遭遇)】但面对堕胎这件事儿,Autumn又是绝决的,在自己用尽了各种方法(她使劲拍打自己的胎儿的镜头很impressive)依然没能成功堕胎后,选择了踏上纽约之旅。片头Autumn向那个侮辱他的男生泼水的镜头、和继父的格格不入也都值得留意。对于讨论的很多的拖箱子这件事,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个败笔,但我想把两个小镇女孩在纽约拖箱子这个行为物化为独立与坚强的表现,见仁见智吧。
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治愈的故事。片中确实有些多符号化的男性,展示着随处可见的恶意(为什么只给三星的原因有很大部分是因为,这些男性的刻画实在是有些刻意,虽然很真实,但在我看来夸张化艺术化的表达更能引起情绪调动,因为很多日常的细节只有当事人能引起共鸣)。如果单纯是想要引起观众对于她们的同情或是社会对于失足少女的关心,那意义实在是不大的。并且,像是有些影评中说的在解释片名的那一段,医生冷静而专业的话外音反而更能让人感到安全感。虽然全片较为灰暗的色调和不多的台词着实谈不上温暖 但这个故事无声有力 两个女孩的坚强和独立在灰暗的世界中闪烁着些许光芒 在地下通道Autumn和skylar碰手指那段和堕胎后在面包店的谈笑真的还蛮治愈的。
说实话不是我喜欢的风格,但故事十分值得推荐且很重要,特别是提到“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段拍摄得相当有力度,算是抵消了我对影片其他地方的不满。
这其实是我看过的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堕胎电影,显然因为我大部分时候看的是美国电影,而美国电影对堕胎这件事儿并不宽容。以前我看的电影电视剧中,只要提到堕胎,最终女主肯定是改变了主意,无论年纪多小,多坚决,都立刻变圣母。对此,我一直很不满。而本片算是美国电影里第一部如此细致地展示一个少女整个堕胎全过程的电影,不仅真实也展示出了她身心上遭遇的痛苦,也是特别值得推荐的原因之一。
能实现这点,自然离不开如今美国对“Planed Parenthood” 认知的不断加强,虽然不同州对待此事的政策依然不同,但本片总体来说,让人看到了美国社会对堕胎这件事的处理已经有了很大改变。
故事主人公Autumn来自滨州的一个小镇,在那里,她没办法在没有父母监护下完成堕胎,才只好在表姐的陪伴下来到纽约。而纽约所能给这个少女提供的帮助实在令人感动。片中原本塑造了一个相当冰冷、缺乏人情味的环境,但Autumn所去的纽约“Planed Parenthood” 诊所,却完全不同,这里的医生、护士说话都很温柔,甚至会帮她出一部分费用,让这位原本很绝望的少女获得了安慰。
“Planed Parenthood” 在一些人眼中看来是不人道,但其实恰好对这种没准备好作母亲的女生来说是救星。片中的医生强调:不需要父母出面,只要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在很多人眼中女人是否要孩子根本不是她们自己可以决定的,生育权被剥夺,而在本片中,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要不要这个孩子,是你自己的决定。”已经是女性能听到的最大安慰,也是给女性最大的自由和尊重。
少女被问到“从不,很少,有时,总是”选项的那段采用了长镜头,医生不断重复着问题和答案,而女孩子已哽咽得说不出话。在选择这些“频率”时,曾经装得很酷的她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经的遭遇。这里的眼泪,不仅是委屈,也是自责,承认为何让一件对她不好的事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为何这个标题如此有力?就是因为很多事应该是“从不”,却在社会甚至我们女性自身的纵容、隐瞒、脆弱下,变成了很少,有时,甚至总是。
正如影片开头女主在台上唱的那首歌,明明知道对方是危险的,却无法离开。是什么让女人不能勇敢地拒绝对自己不利的行为,并让对方一再得逞?也许是本片让人深深思考的问题。
我对本片不是很喜欢的地方自然就是对白很少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留白,拍摄两个女孩的日常和去纽约的旅程。有些地方感觉比较拖沓,让人难以集中精神。但我尊重编导这样的选择。她希望展示女性无声的痛苦、挣扎与无奈,让女孩子们看起来是失去了声音的受害者,低微得像尘埃,我并没有意见。很多人,很多时候,确实如此。但就个人来说,我更偏爱“有声音”且“声音响亮、尖锐、有骨气”的女性角色。
很多人说,片中因为出现了很多坏男人,所以希望男观众都来看这部。但其实这样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你认为所有地铁里的流氓,会去因为你的推荐看这部如此文艺、讲述女性遭遇的电影吗?
我觉得,不如呼吁更多女性观看本片。至少这是讲述她们的故事。影片中描述的世间险恶我们都见过,但我相信,每个女孩看完不仅仅只是意识到周遭的恶意和危险,更多的是意识到如何不让自己陷入这种境地。
我并不觉得这部会最终杀入颁奖季,但绝对值得关注,特别是通过此片让人看到支持“Planed Parenthood” 的重要性。
作者:csh
本文首发于《陀螺电影》
诚如桑吉塔·辛格-库尔茨所言,日常社会中的所谓“禁忌”,似乎是新锐导演伊丽莎·希特曼钟情的主题。在处女长片《感觉就像爱》(2013)中,导演聚焦于少女的性启蒙;而在斩获圣丹斯导演奖的《沙滩鼠》(2017)中,她又将镜头对准了男同性恋的暧昧情愫。
在今年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她选择的新主题是“堕胎”。如果说,在此前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看到轻盈的欲望;那么在这部新作里,我们所看到的,是沉重的欲望之果。而正如导演所披露的那样,在许多情况下,满足欲望的是男性,但承受苦难的却是女性。
希特曼我们呈现了一套动人的女性叙事,而这套叙事甚至从片名就已经开始了。是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由四个频率副词构成的片名,就如希特曼的影像一样,简洁却细腻。
这四个词语指涉着影片中最为关键的一场戏,那是女主角奥特曼在堕胎之前接受问询的场景。她面对是一系列残酷的问题,她需要回答,自己的性伴侣是否对自己施行了某种暴行。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只需要从上述的四个频率副词中挑选一个作为答案。
有趣的是,在另一位女性艺术家的作品中,在另一种维度的女性叙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与希特曼的片名颇为同构的诗句。那是波兰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的《一个女人的画像》:
“一点也不,只稍微有点,非常,没有关系”——这仿佛是许多女人的画像,但却又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辛波丝卡的诗句之所以动人,是因为她像《时时刻刻》一样,将不同时空的女性并置在一起,创造了某种迥异却复沓的“女性共同体”。而希特曼所做的,则是将这个共同体拆解开来,聚焦于日常而特定的个体。
在面对相似的问题与有限的选项时,她们难免给出雷同的答案。但是,正如我们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看到的那样,这些选项永远无法涵盖每一位女性的苦难。
这部影片聚焦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少女奥特姆,在意外怀孕之后,她与表亲斯凯拉前往纽约,那里似乎是堕胎者的“避难所”。但这条路与她们的人生一样,充斥着危险、坎坷与波折。
在许多电影里,堕胎总是背负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它成为了一种表明立场与路径的“辩题”。但希特曼想要呈现的,却是少女堕胎者的生命经验。这令人想起卢卡斯·德霍特的《女孩》:优渥的环境与个体的苦难,完全是迥然不同的概念。
希特曼曾在接受访谈时,谈及了构思这部作品的源起。她曾读到一则关于爱尔兰妇女萨维塔·哈拉帕纳瓦尔的报道,她因未能堕胎而逝世。在那篇报道中,她还了解到了爱尔兰妇女们穿越爱尔兰海前往伦敦堕胎的旅程。
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们一路上究竟会经历何种坎坷波折?与道德或禁忌相比,这个问题似乎经验或苦难存在着更多的关联。
而在转移情境之后,希特曼为我们呈现了少女奥特姆的经验。在影片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奥特姆独自沉思的场景。以近景和特写为主体的风格,也让我们长久地沉浸在她的私人宇宙之中。
早有无数的艺术家开拓过特写镜头中蕴藏的可能性,而在宽银幕面世之后,聚焦于面部表情的特写镜头,也完全足以容纳后景中的大量信息。
在希特曼这样的创作者手中,特写镜头当然不等于人像镜头。她使用了一系列技巧,使这套景别颇近的视听系统,呈现了相当可观的丰富度——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呈现个体经验的丰富性。
在一些颇具巧思的段落中,她会将运动镜头与极为有限的景别范围结合在一起。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镜头,是那个始于她伤痕累累的腹部、终于奥特姆眼中蓝天的段落。
在这个简短而连贯的镜头中,希特曼让我们目睹了多层次的变化。从最直观的层面上来说,我们看到了视点的转变,镜头从医生盯着奥特姆腹部的视点,滑向了奥特姆本人的视点。而从表意层面上来说,我们也看到从微渺个体到宏大自然、从现实苦难到缥缈思绪的转变。
当然,在这部作品中,近景镜头与镜像的结合,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很显然,镜像可以拓宽特写镜头的空间,也可以通过并置现实与幻象,表现更多的意义层次。基耶夫洛夫斯基是使用这种技巧的大师,在他的《两生花》中,我们可以看到无数与主题同构的镜像画面。
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我们常常可以看到少女奥特姆的镜像。在影片刚刚开始五分钟的时候,我们看到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隆起的腹部。后来,我们还看到她对着镜子穿鼻环的场景。
但是,随着影片的进展,镜像的使用出现了变化。在影片的中段,当她在纽约漫游的时候,我们常常可以看到车窗中的镜像,在这些镜像中,她的面庞与窗外的城市相交融。如果说此前她为自己的身体所困,那么这时令她彷徨无措的,则是这座陌生而庞大的都市。
值得一提的是,在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中,奥特姆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但这时我们却无法在玻璃上看到她的镜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可以成为她艰难地穿越一系列限制之后,重新思考自身的暗示。
这部作品似乎并没有涉足“堕胎政治”的野心。她聚焦于奥特姆的身体与心灵,专注于个体在处理堕胎情境时发生的变化。这是希特曼作为导演的视角,当然也是她作为女性的视角。
希特曼曾在评价克里斯蒂安·蒙吉的堕胎题材影片《四月三周两天》时说,“这是一部技艺精湛的电影,但它的视点太过男性化了。我认为,许多电影要么试图将堕胎去污名化、正常化,要么则背道而驰,讲述一个邪恶堕胎医生的故事。我想要探索的,仅仅只是这样一个问题:合法地进行一次堕胎究竟有多难?”
当奥特姆用简单的频率副词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们深知在那些答案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的东西。
原载「虹膜」
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衣架曾经是美国女性自行堕胎时最常用的工具。
今天的她们能更自由地掌握自己的子宫了吗?
拿下今年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用它的片名给出了回答——自由很少,总是艰难。
要讨论《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就不能脱离「堕胎」议题在美国社会中的复杂历史处境,很长一段时间内,堕胎在美国的大部分州都是违法行为,直到伴随女权运动的《罗诉韦德案》在1973年通过,堕胎才成为美国女性被写进宪法的权利。它规定女性可以在妊娠的第一周期和第二周期(27周前)堕胎,而在妊娠的第三周期(28周后),各州可自行立法禁止堕胎行为。
这种女性折衷的胜利并没有维持太久,尤其在特朗普上台后,整体政策都开始呈现收紧状态,支持生命权的保守派一直在试图推翻《罗诉韦德案》,让堕胎重新变得非法。阿拉巴马州签署最严反堕胎法后,更让人有种《使女的故事》要成为现实的预感。在纪录片《推翻罗诉韦德案》中,我们也能看到,重回六十年代堕胎环境下的美国,其实只是时间问题了。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的宾夕法尼亚州就是堕胎政策较为严格的地区,那里的法律规定,未成年人必须要有父母陪同才能合法堕胎。于是,只有17岁的主角奥秋意外怀孕后,为了秘密解决这个麻烦,只好和自己的表姐斯凯蕾一起,乘坐巴士前往纽约。因为在那里,未成年人可以独自合法堕胎。
影片的故事很容易让人想到《朱诺》或《四月三周两天》这样的堕胎影片,但不同于前者的童话式理想主义,也不同于后者的哀歌式悲观主义,《从不,很少,有时,总是》是一个属于当下美国的堕胎故事。
它建立起了属于青年一代的「当下堕胎史」叙事,以自己在美学上几乎可以被称之为清淡的真实与客观,向当下的美国所发生着的戏剧性的一切,做出了立场和态度上的挑战。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堕胎议题在美国电影的整体环境下,是太容易被做得过于戏剧化、煽情化的故事,尤其在是堕胎已然成为政治砝码,各党派都必须立场鲜明站队,煽动选民情绪的当下,这台「手术」之于美国早就不只是医学问题。
试图讲述这个话题的创作者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要小心翼翼地传递自己作为叙事艺术的力量,因为它要与戏剧化的、利益化的、甚至充满表演性的政治竞争,在风暴般的社会运动下,让观众重拾堕胎议题对女性、对世界产生的隐秘而深刻的影响。
《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做到了。
影片的故事非常简单,堕胎、人流之类的字眼出现的频率并不高,甚至连语言本身在片中都处于一种相当节制的状态。一个明显的处理是,奥秋和表姐斯凯蕾甚至都没有直接讨论过怀孕或是流产的话题,斯凯蕾从门缝中看到奥秋呕吐以后,两人就开始了心照不宣的旅行。
这种失语和沉默,一方面代表了女性在当下环境中谈论堕胎问题的耻感,一方面也暗示了女性不得不在个体与个体间建立起这种秘密仪式,这种相互援助的社群关系,是对法制和父权社会的无声抵抗。
与语言的节制所相对应的,是影片无处不在的「身体叙事」,理解这种身体叙事,也是理解《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的关键,因为合法堕胎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承认女性对自己的身体拥有自主权。
片中的奥秋和斯凯蕾都很少说话,她们的许多交流都是通过身体接触完成的。比如斯凯蕾为了借到钱,不得不亲近搭讪男做出某种牺牲时,目睹一切的奥秋便默默地勾住了她的手指。
导演伊丽莎·希特曼的镜头无数次让我们去注意女孩们的身体。奥秋后背因为内衣带留下的勒痕、她试图自行流产时击打腹部导致的淤青、斯凯蕾被男人摩挲的大腿,都成为了台词之外的身体语言。
于是,奥秋确认怀孕后自行打鼻钉的行为,也就成为了在真正流产之前,宣告自己拥有身体控制权的前奏。
身体是这些女孩们经受苦难的原罪,也可以成为她们的战场,写满她们自由的宣言,如果有必要的话,身体甚至也是可以被利用的。
在语言——身体——控制这样的一组演进关系之外,《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还建立起了与之构成渐近线的另一组演进关系,即障碍——选择——自主,它们最终随着人物的命运慢慢靠拢,聚焦到女性自决权上。
你能在片中看到两姐妹经历无数的障碍,下着雨的寒冬,笨重的行李,导演伊丽莎·希特曼也说,自己一开始就决定了故事要发生在冬天,因为她希望季节可以成为主角们的障碍。
而那个不断被两人搬上搬下的硕大行李箱,则是伊丽莎·希特曼从杂志上看到的一个细节。它或许会带来一种设计过强的感觉,但事实是,它刚好象征了女性们在当代社会中所负担的「过重」的行李。
在一些场景里,我们可以看到姐妹俩一起在抬这个箱子。在影片中后段,我们则看到了奥秋一个人吃力地将箱子运过巴士站的楼梯。 行李另一层面的意义也由此揭示——这些女孩子们,终将独自负着生活的重担。
类似的障碍散落在影片各处:循循善诱的反堕胎宣传、复杂的纽约交通网络、不同诊所不同策的流产细则,你甚至还会注意到片中几乎每个男性都不那么善意。言辞冒犯的继父、强行邀约的顾客、地铁上的露阴癖、巴士上的搭讪男,共同组成了伤害着女性们的父系图谱。这种略显标签化的处理,虽然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影片的客观性,但也展示了令人担忧的现状:伤害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直接的、甚至是充满诱惑和善意的。而大多数的女性们也并没有方法可以处理甚至是意识到这种伤害。 影片大量场景都发生充满流动性的空间中,比如巴士、地铁、港务局,这些公共空间人员构成复杂,来来往往,也充满陌生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外部世界的象征。就像搭讪男在巴士上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与她们全然不同,甚至毫无关系,但是,也充满选择。
姐妹俩花了大量时间在港务局过夜,在楼梯上上下下,穿越各种各样的门廊,这些空间公共而暂时,并不能让她们久留。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是,工作人员以「这里凌晨一点到五点半之间要关闭」将两人赶出候车室,姐妹俩不得不再次做出选择,挑选下一个暂时栖息地。 交通性空间是城市的枢纽,它同样成为奥秋人生关口的缩影,选择坐哪班地铁,在哪站下车,去到哪一家诊所直接和她今后的人生画上等号。也是这些不断的、让人几乎没有喘息空间的选择,最终让奥秋得以实行她对身体的自决权。但让人庆幸也让人唏嘘的是,最终也只有纽约的这家诊所,才给了奥秋选择,以及片名中提到的「从不,很少,有时,总是」这几个选项。
在这段点题直接得近乎赤裸的固定长镜头中,我们得以凝视着奥秋的面容,这也是全片中语言最多、身体最少的一个段落,但它依然如此冷静。
面对医生自己性史、暴力受害史、被侵犯史的询问,奥秋的回应所体现出来的,已经不仅仅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的答案,而是这背后被长期忽略的,甚至连选择也无法覆盖的女性痛苦生命体验。
这也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在建立了属于当下美国的堕胎史之外最有意义的地方。它让身体回归身体,让语言仅仅只是语言,而非调动政治利益链和受害者情绪的工具。
当我们注意力被影片拉回到堕胎这件事本身的时候,影片就同时为角色和观众提供了一种自决的自由,你可以自主决定站在哪一边。这也是影片及其作者,还有无数女性想要为「她们」所争取的东西。
如果我们不使用这种自由,那我们就将自己变成了从不踏出经验定势的囚犯。
大量的近景与特写营造的压迫感如同无形的墙一样无处不在,恰恰这就是女性所面临的困境:突然有一天要面对全世界,却发现自己完全无力应对的无力感。尽管整体情绪波澜不惊,但是「从不,很少,有时,总是」出现时还是有被击中,这个片名应该再也不会念错了。
少年的你,从不过春天,很少嘉年华,有时天注定,总是狗十三
这种不痛但不舒服的感觉传达得很到位。
——痛吗。——没什么感觉,只是不舒服。看完至今依然情绪紊乱,不知道怎么去评价这部电影的痛。可能,那淡淡的,描述不清的,很快就会忘记却又不时会记起的,不适的感觉,才是痛苦本来的样子吧。真正的关乎女性的电影不需要嚎叫和口号,只要一次短暂的合眼,一句简单的rarely,就足以掀起风暴。
片名那里还蛮戳人的。
优点在于特别生活。买票坐车,地铁,找诊所,找吃的,地铁,勉强找个找地方睡,就这么坚持两天。最让人振动的是表妹的成熟,男人啊,没有真正的好心,总是想要和你做交易。7分片儿
散场的时候片尾曲在唱:” You’ll never understand.” 来看到豆瓣的短评,发现是的。They’ll never understand.
Skylar不得不牺牲自己的色相去换回程的车票时两个女孩子轻轻的勾勾手指,大概是全片最戳心的一场戏。虽然无处不在却又冷冰冰的“帮助”,让人感觉不到任何这个社会对“失足少女”真心的关爱,而好像是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对这个群体同情却又轻蔑的复杂情感。毕竟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才可能成为heathcare professional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理解高中还没毕业就要堕胎的少女的内心呢。最后能帮助她们的,只有她们自己。
主竞赛看到的第一个称得上喜欢的。就坐在主创前面一排,团队很年轻,大部分是女性,结束之后在掌声中接受大家的祝福。和旁边的女孩感叹,能拍电影可真好啊。
这些天一直在看大众商业电视剧,突然回头看看这部“小众文艺片”,感受满不同的。是位40岁出头的美国女导演的第二部电影,获得了今年柏林节评审团大奖。朴实、稳重,但内容还是单薄了些。查查她的履历,自编自导,自制片,2011年的短片获得各种称赞,14年拍成长片处女作,又过了五六年,拿出这部电影,获得认可。典型的独立电影人,不容易啊!
让这个在平庸调度下的陈旧题材散发出一丝光芒的,恐怕是大巴上搭讪男引出支线。正是这种貌似暧昧情感背后混杂着的权力和经济驱动力,催生着男女关系中“第二性”诞生,以及附着着这种社会结构,现实生活中男女情感权力的复杂性。
#70th Berlinale#主竞赛评审团大奖,已获圣丹斯美国剧情单元评审团特别奖。完成度相当不错,摄影很棒。女主角Sidney Flanigan第一次出演电影就到如此程度,不得不佩服Hittman调教演员的能力。“从不,很少,有时,经常”这个长镜头是影片最亮点,颇见导演与表演功力。这个长镜头加上前面给鼻子打孔和试图自行堕胎两场戏,Sidney Flanigan直接第一部戏拿个柏林影后也不是没可能……不过影片里俩女孩出门三天就要拎一个超大行李箱,属于典型的为了创造调度(制造行动上的困难)而专门设计的道具,如果这片拿不到奖很大程度就要怪这个箱子……此外影片的剧作还是可以再狠一些……而有意将所有男性角色写得都精虫上脑或者面目可憎的“厌男症”,就开始走向#metoo的反面了。
从不期待,很少反抗,有时落泪,总是沉默。
4.5 点题的那段张力直接哭倒一排人。真希望年轻的男孩都来看看。
真的很像《四月三周两天》的变体,但缺少蒙吉式的社会背景铺设,而更专注于女性在性暴力与堕胎困境前的痛苦,但拍得不俗——并无狗血情节,反以一种平稳无波的方式表达这个痛楚的问题是怎样渗透进日常;未成年女性尤其容易落入身体与经济弱势的一方,一切不堪都尽在“从不,很少,有时,总是”中显现,令人心疼。女性间的互助是人间一丝温暖;搭讪女二的男生,侧面补全主题。
比隔壁鸟小姐的青春残酷的多却也真实的多
4.5 还真就那样结束了电影,没有任何说教或和解等等,就像很多人的生活一样,没有意识到的流过了,标准电影语言直接省略,塑造出一种很自然的状态。中间侧方位完美点题处看得我想哭。两位女主也很不错,现场也超可爱,还有点害羞。P.S. 无论是《Lady Bird》还是这部电影,都没有比较的必要性,也没有必要评判哪部更真实,两部基于生活的电影都很真实。
从不平等,很少关爱,有时受伤,总是渣男。
低到無處可再低,如同塵埃落下而不留餘痕,絕非是一場壯觀的成人禮,更不是雙妹同盟化險為夷的冒險旅程,壓在她身上的不是痛苦和勇氣,沒有道德的指責,更沒有慾望所能超越,添上任何底色都是徒然。青春的失誤,只不過換來我還未長大,還未有作為成人資格的回音,或許將來會有作為母親的資格,但誰知將來的事?生活壓根沒有任何期待,誰想要帶上各種顯眼的配色,就像那可有可無的接吻,刺在鼻上而不顯眼的鼻釘,Eliza Hittman 所描述的無感世代,是連帶失落都是變成一種奢侈品。但生命可沒有被標準化,量化的答案,只能如此,亦只有如此。由虛無的No Wave 到無病呻吟的Mumblecore,世世代代的抑鬱青年到此時更像要掛上Derealization(失實症的名號),如霧,一個窗格玻璃,或面紗。情感淡漠得越見失去知覺
白描,反动情。情节走向一如既往的好猜,一曲《四月三周两天》的美式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