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叙述的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个时空以夏昊(李淳饰)为中心的一队工程师正在调查一起地面沉降的事件,另一个时空是一群小学生正在寻找他们失去的同伴。两个时空里的夏昊仿佛一个青年一个少年,像成年夏昊做了一个长梦,也像他们在某个河边的重逢。
《路边野餐》暴热的那个七月,很多人说它精心安排的结构里充盈着情感的震颤,不少观众因为拍摄手法的原因说到了观看不适,那部电影我倒是正常的看完。
可《郊区的鸟》是我第一次晕电影的观看经历,几乎从开场到结束,在一百多分钟的时间里,我带着强烈的眩晕进入了两个时空,看完非常疲惫,我甚至回到酒店睡了两个小时,它像我的头脑和身体一起跟着电影经过了一场漫长的郊游。
作品所透露出来的气质也带着这种眩晕,除了镜头带来的生理不适外,这种眩晕更接近一种精神迷离。河边绿水的南方氤氲,困惑盲敢的青年和孩子,都在如诗一般的镜头里缥缈着梦境与灵动。
故事游刃于时间与空间的桎梏,那些过去的,正在经历的,以及未来的种种仿若童年山林间回荡的童语和歌声,如梦似幻,似醉还醒。
《郊区的鸟》是一部非常天真的处女作,它的缺点也是处女作会有的瑕疵,比如说成年时空演员每个人都有一种没有达到的“渐离感”,但这种“渐离感”又成了和少年时空的“亲密感”极好的对立,这种粗糙成了电影自发衍生的内容,所以能够理解它被评委热捧的原因,你看见了它天才的质感。
电影成年时空里的夏昊在执拗地排查地面下沉的原因,每个城市地下的记忆都是过去的,已逝的,不可再得的曾经,所以他跳进了一间教室,接下来我们突然看见了一群孩子,而夏昊在追踪的是永远已逝的、再也抓不住的过往。
整部电影最动人就是这群孩子的戏,六个小孩儿,有男有女,情窦初开,有个大个子留级生“老头儿”,有个胖子是核心,有大姐头方婷,有个初出俊俏的小男孩儿被女孩子喜欢着。
他们在山林里唱着歌儿,横七竖八的躺着聊着小心事,学着大孩子抽烟,讨论“老头儿”的女朋友,那股亲近是我们上世纪的集体记忆,它大概属于90后以前,它和我们鼓励独立文明的现代语境遥远而陌生,一瞬间被击中的是:
那是我们都可能经历过的童年小团体。你有过肉贴肉的亲近,你有过毫无功利性的友谊和依赖。这让我们突然陷入自我回忆,我们根本想不起来纯真是在哪一刻消失的。
仇晟是杭州人,电影里的小孩儿提到的地方叫做“文井”,没有考究但是有杭州地域感的名字。和当年我们认识凯里一样,在《郊区的鸟》里我们接近杭州。
杭州应该是全中国最适合散步的城市,每一个栖息都自产出古典的诗意。好朋友杨骁哼过他写的一首杭州的《小调》:
人群川流不息在南山路的街头
陨石闯过云层在晚霞里休息
鸟儿飞过白堤在枯荷里醉酒
钟声突然响起惊扰了你的呼吸
……
不管是歌还是电影,听起来杭州都仿佛像脱离了市场经济体系下的地方,它不像我们熟悉的冰冷的城市,但它更并不是地理意义上的乡村,所以仇晟叫这里“郊区”反而非常准确。
童年的戏份里很多动人的片段——
比如那个胖子每天送所有的孩子回家,然后一脸不舍的和他们拥抱告别;
比如在明明晃晃的阳光下,方婷给有了外貌意识的夏昊精细的剪掉了一小块头发;
比如另一个喜欢夏昊的小女孩狐狸觉察到“单恋”的失落;
还有方婷送给夏昊的玩具小提琴,拉出来带着塑料音质的《友谊地久天长》,充满着幸福满溢的哀伤,那个时刻太好了,是所有情谊美好的凝聚。
在两个小孩子一脸未知的脸上,我们知道:一切都将消散。但你想在这场梦里再久一些,这部分像极了我们清晨梦醒时分又睡的回笼觉,像是睡着又仿佛醒着,忽然地进入一场梦境,你如同控梦师一样,知道总会醒来于是想在停留在这个时刻长久一点。
胖子突然不见了。
像每个放学后的下午一样,老头儿带着这帮男孩儿玩着打枪的游戏,唯独缺了胖子。
仇晟实际上是非常细心的,他在铺陈胖子的消失令我们没有察觉但又好像早就知晓。
没有了胖子的伙伴争抢起来,矛盾一触即发,老头儿忽然情绪激动的怒喝着男孩儿们。
这场戏太好了,那是还没长成的男孩儿突如其来的难过,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怒火是悲伤的序曲,是他即将失去他们、失去当下的前奏,带着毛茸茸的青春期的胡须,不可避免地迎接了第一场青春年少的失去。
接下来进入“梦”的高潮。
在老头儿的发动下,伙伴们不计前嫌全都加入了寻找胖子的队伍。
跟着青年夏昊去寻找城市地面以下的世界是疲惫的,跟着少年夏昊经过的碎石、野草、铁轨、高墙、河流是疲惫的,在涤荡的童年的风里,你分不清楚是因为原本不知疲倦的少年精力受挫带来的难过,还是长长久久的路途里模糊的预感着和伙伴的分离带来的悲伤,总之在这个过程里,你的心脏开始溢出热泪。
在这条漫长的寻找的路上,是所有的孩子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对童年的挽留。
在他们走过的黄昏里,有的小孩儿路途里受伤了,有的小孩儿产生了看不见尽头的恐惧,最后剩下的孩子遇见了一堵高墙,大个子的“老头儿”把最后三个伙伴都送过了墙的另一边,他一个人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带着不甘心和气呼呼的难过丢下两个字:再会!夏昊和两个小姑娘在墙的另一边又遇到了河流,他们跋山涉水的这条路走的真长啊,没有明确的目的地,没有太阳是不是落下去的慌张,没有一切嘈杂的烦忧,只有一个真切的愿望:胖子的家到底在哪里啊?
留在河边的女孩儿终于呜呜的哭起来,再也找不到胖子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种真诚的,浪漫的,动人的情感被我们永久的封存在上世纪了,是仇晟拖拽着大家进行了一次集体的回望。破碎的镜头如同拼图一样镶嵌出友谊和爱情的初次动荡,它仿佛先知一般在讲述:精神的漂泊和生命盲目不安的无序错乱,讲述人类永恒的孤独。
郊区的鸟是一种真实存在的鸟,在《中国鸟类百科》上是这么写的:郊区的鸟,又称郊鸟,通常不在城里,也不在乡村。巢在信号塔上,二十四五米高。吃漂亮的昆虫,嚼得仔细。也吃塑料纸。叫声很低。一窝下五六个蛋,听电磁波长大。
在电影里,所有的人都一路寻找一路告别,执着的工程师夏昊对着燕子说我们现在就开车出去吧,去听鸟叫。他自顾自的描述着那只鸟,带着无限的柔情,明明说了全片最多的台词,却让人感到眼前人如此遥远的寂寥。
于是夏昊一个人走到空荡的郊外,于是在电影的结尾,他走到了那片又幻听般唱着童谣的树林,在深夜和清晨,又再听见郊区的鸟鸣。
“夜深了,
像鸟的沉寂,
像黎明,
从宁静的水中升起,
唤醒在风的细流中酣睡的树枝。”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郊区的鸟》第一天上映是在元宵节,那天,这部电影的全国排片不到0.1%,最终票房4.7万(数据来源:猫眼)。
我的朋友戏谑地说,《郊区的鸟》,排片都在郊区。
按道理,基本上任何争取都无济于事。
但在当天晚上,还差42分钟就到24点的时候,导演仇晟在朋友圈发布了一篇问答体长文《<郊区的鸟>今日上映 我‘不推荐’你看这部影片的十个理由》。
全文从电影创作始末、内容特性等角度出发,几乎句句反话,字里行间透露着八个字:我不服气,赶紧来看。
文艺片发行一直难,这不仅仅是万玛才旦(《气球》,最终票房668万)、梁鸣(《日光之下》,最终票房104万)、黄梓(《小伟》,最终票房144万)乃至大鹏(《吉祥如意》,最终票房1357万)的困惑。
但豆瓣评分6.4,距离获得“FIRST最佳影片”的头衔过去快3年的文艺片来说,它可能还有一个比发行上映更需要回望的事。
将近三年的时间,这部电影经历了什么?导演仇晟和这部电影的关系有什么新的变化?当前的仇晟,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同时,也是对仇晟导演自己在2021年2月底3月初的这个时刻,做一个阶段性的精神复盘。
本文6000字,信息量非同凡响,“不推荐”热爱电影的普罗大众。
这是起起伏伏的三年,现在说起来我很麻木了。
最开始是2018年7月拿到FIRST大奖,然后8月去了洛迦诺电影节,当时的一个想法就是,在2019年的年初,在那个偏文艺的春季档上映。
没有实现这个美好的愿望,是因为一直没拿到龙标,其实内容上的变动比较小,主要是等。
我们去洛迦诺电影节之前,已经正常交北京局审查了,北京局很快就给了回馈,然后我们马上做了修改。修改之后,北京局是说OK了,给了你一纸批文,说可以去国家局拿龙标了。
但恰巧赶上国家局在换班子,它那个行政系统还没倒过来。而我们距离电影节开幕只有一周左右时间,那一周我们每天去国家局咨询,但一直等不到。
当时就想,既然北京局的批文已经有了,内容上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他们也知道我们马上要参加外国的电影节,那么……
结果,这事就变性了,我们成了违规参赛,回来后再和国家局沟通就不成了。
我还写了三封检讨书,这是我成年以来第一次用稿纸写东西,非常积极地去沟通。
终于在2019年2月份OK了,拿到龙标,然后再送技审,相当于2019年4月正式拿到放映许可证。
但那个时候春季已经过了,再筹备上映,就得到暑期了。我们就改了计划,想在2019年的8月30号上映,当时自己定义它叫“开学档”,其实就是凑一个暑期档的尾巴。
做了第一轮宣传,离上映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就发现,那年暑期档实在太热了,到了8月30号,有《速度与激情:特别行动》,有一直大热的《哪吒之魔童降世》,我好朋友甘剑宇的《铤而走险》也上了,然后还有《深夜食堂》,基本上排下来新片都有七八部。
算了,不凑这个热闹了,撤了。
于是就继续等,但就在这个时候,盗版突然从网上冒出来了。
因为这片之前在美国做了一个小范围的公映,各大城市走了一圈,当时和美国的发行商签订的合作里,有涉及到发行英语的蓝光碟,签了合同,就得按照他们的节奏走。
他们公司虽然就是一间办公室,以及一个用来做碟片和印刷海报的地下室,总共4个人,但却是一家30年的老厂,挺神的,近年来一直做洪尚秀和一些南美的作者导演。没想到,他们在2020年年初就把《郊区的鸟》做出来了。
真没想到,我这边一延期,他们那个碟就出来了,于是“资源”就流到网上。
当时我就觉得,挺吓人的,完蛋了,废了。
最后就说2020年春天上映了吧,结果你知道的,电影院都没了。
其实在去年影院快开之前,我们跟爱奇艺谈了一个合作,计划直接线上发。可能我的出品人还有一点传统的影院情结,但我是OK的。虽说不能完全回本,可对方给的收购价格也还可以。
后来被《春潮》抢了先,它成了那时候第一部院转网的文艺片,我们再做的话肯定就没有那么受关注了。
到现在,我和李淳、黄璐的联系还挺多。说实话,2019年的时候,大家热情还比较高,但后来拖拖拉拉的,大家的热情都会有一些减退。最近因为疫情的政策,李淳在台湾来不了,黄璐呢最近又在三亚,来来回回挺折腾的,所以基本上以线上推广为主了。
或许我们总是有一点行动跟不上想法吧,就是有这个想法,但到了那时候又……包括之前还跟西影厂谈合作,他们都想出钱做一些发行,我们也想借力打力,但最后没谈成,力没借上,时间也浪费掉了。
这个过程中,电影的评分,也对我产生挺大打击。
《郊区的鸟》这部电影的豆瓣评分最早是处在一个波动上,评分人数大概达到两、三百人后,稳定在6.5、6.6。
后来还降到过6.3,最近可能是因为前阵子百老汇的点映,又涨回去了0.1。
为什么是这个分数?
我最开始感觉能有7.5分,因为从我的角度,我觉得这片子挺好懂的,情感也很简单很纯粹。
但可能是“FIRST最佳电影”这个标签有一点调高观众们的预期,其实当年在拿奖之前,从我这片获得好几个提名的时候,期待就已经很高了。
结果,大家看了就说,你这最佳影片也不过如此,名不符实嘛。或者说,我没看懂。还有说,太长了,太慢了,我走了。
对于这个分数,我最开始是有点……挺委屈的,它让我处在一个非常焦虑的状态,有那么一点被打倒的感觉。
后来,就是2018年到2019年左右,我发现我在豆瓣上喜欢的一些电影也都是六点几分,比方说《霓虹恶魔》《岸边之旅》,还有柯南伯格的《大都会》。我就在豆瓣上列了一个豆列,就叫“迷之低分系列”,都是7分以下,但我又特别喜欢的片子。
这个分数段的片子很有趣,有好评,有差评,在好评差评之间产生一个对话空间。好电影,就是用来讨论的。
喜欢6分片,拍了一6分片,这也很正常。
这是我后来才发现的,因为《郊区的鸟》做完之后我才开始长时间玩豆瓣,之前我并不是豆瓣深度用户。
我发现现在这个时代特别数据为上,所谓的评分的数字为上,各大平台都是把短内容置于长内容之上。
短评就跟大众点评网一样,去一间餐厅,环境几星、口感几星,然后拍几张照片,打个卡,立此存照,到此一游,平台都在鼓励这个,都在推这个。
本来我以及我身边的人的阅读习惯都是先看长评,尤其先从经典电影开始,我想看一篇雄文,想把这个电影再嚼一嚼。
你看《郊区的鸟》的长评区,也有一些挺有意思的文章,我觉得很值得被看到。而且很有趣,长评区基本都是好评,可能给差评的没办法系统性地写出一篇长评出来吧。
所以就变成,大家看这部电影都是有一个第一印象,然后短评强化了那个第一印象,但没有人去发掘第二印象,或者说去发掘一下这个片它更深层的好或差的东西。
这次春节档也是,大家被一些极端的评论所劫持,反而影片本身的东西有一点被忽略掉了。
春节期间,我在老家杭州看了四部电影,《李焕英》《唐探3》《刺杀小说家》跟《人潮汹涌》,都是自己花钱买票,还拉了一个发小,他是电影圈外的人,在我的带动下就变得比我还狂热。
这四部电影我们都是提前买的票,在大年初一,排了个日程,用一天把这个事干完了。我们没有说先看哪个后看哪个,就确定了这四部是必须要看的,如果看完这四部还有力气,就再看别的。
但就没有再看别的了。
当时排出来的顺序就是:《刺杀小说家》《唐探3》《李焕英》,最后是《人潮汹涌》。我就谈谈这种观众跟电影之间的现场的这个感觉吧。
《刺杀小说家》,我很喜欢这个片,虽然中间有一些好的段落和不好的段落,但我挺喜欢的。我明显感觉到,这个片在春节档,是一个特别有棱角的东西,它像一块怪石杵在那。它跟观众有一种不配合的态度,没有和观众很亲密,一上来的那些空间都跟我们日常的空间相差很远,比较冷清。
但就是这种感觉,很好,挺有趣的一个体验。
然后再看《唐探3》,我觉得片子最开始的半个小时很好,观众跟这个电影是同在的,就是众乐乐并且还蛮巧妙的,好像在引领着观众。但是到后半段,我觉得它明显失去了好几个节点,我们之间的那个连接丢掉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等到Michael Jackson的歌的时候,那个东西已经远到不知道哪去了。
整个现场是一个递减的观影,可能这种感觉影响了大家对它的评分。但我想的是,陈思诚在导演调度上,还有他的控制力上是很强的,那可是在东京拍的,只是他要的东西太多了。
相比之下,《李焕英》的启动就比较普通,开头没有给人特别深刻的印象。但是它的观影体验比较平稳,而且到最后还往上蹿一下。《唐探3》就是有个很高的开头,接着“啪”一下往下掉,而《李焕英》的观影曲线是稳中有升。
我后来在豆瓣看到《李焕英》的一篇分析,回过头来想还是有点道理,就是它把母职神圣化了,好像母亲从来不曾有少女,这里面对女性有某种压制,它是一种很深层的观念意识,是隐藏的男权思维,也不一定就叫“男权思维”,只是因为社会既定的思维就是男权思维,贾玲就是在这种思维习惯下创作的。
但从普通观众角度,我对《李焕英》蛮有共情,我会随着它的情绪走,因为贾玲的发心是特别好的,她没有想去鼓吹什么,也没有想去颠覆什么,她就是停留在那边。《唐探3》不同,侵华日军的那个部分,其实是作为中国人对日本的一个反向的输出,而且特别突然,这个东西怎么讲呢?它有一点爽文的逻辑,但也值得去剖析,因为没有太多人说这个。
春节档电影很特殊,它们的评论只有两种声音,一种是片方定制的声音,一种是看完片每个人都想当网红的声音。
没有中间的多元有趣的声音,我不知道是不是被前两种声音淹没了,但我真的没看到更多。
我觉得做导演,必须在创作里暴露自己的缺陷和阴暗。
我愿意做这样暴露,因为只有导演暴露了,观众才能在大银幕前暴露自己。你不暴露的话,你跟观众就是区隔的状态,就有点虚伪了。
拍电影,其实就是这样一点点把自己剥开。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郊区的鸟》的整个过程,是我在忏悔。
我这次回杭州做首映,不太想邀请原型人物到现场。因为我觉得,跟原型人物一起看这电影可能是一件更私密的事,我就想要不要私下组织一下请他们看,但可能就得再过一阵了,等宣传什么事都完事了。
其实一想到这,我还是会害怕,害怕什么呢?就是……害怕它会怎么着,它会引发大家什么样的情绪。
你问我《郊区的鸟》男主角小时候“重色轻友”,为了两个女孩,还是有阶级差异的两个女孩,抛弃了胖子,抛弃了他最好的朋友,你这个点抓的挺好的。
因为创作这部电影的整个过程,就像一个忏悔的过程,我是在忏悔。
最开始我写这个角色的时候,立场是完全不一样的。我当然会把自己带入到小夏昊身上,我觉得小夏昊是天真的、无辜的,他是期望胖子伴随在他身边的。
可我越写越发现就不是这么回事,某种程度上是我是在做一个自我分析,一个慢慢把底下的罪恶给挖出来的过程。
越写越不对,我发现小夏昊每一个选择都导向了胖子的离去。你可以说小夏昊世故,说他有点算计、小自私,但他不是无辜的。
当然真诚的东西也有,小夏昊那个“有钱的女朋友”小方婷送他一把玩具小提琴,他听着《友谊地久天长》,有一种忧伤在里面,那个忧伤可能是某种预见性,某些伙伴即将离去了。但确实又是他一点点地把这个胖子给推开了,胖子的消失,小夏昊可能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有些人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成年夏昊会变成这样子,闷闷的,有心事。但对于我来讲,他内心有罪恶感。
我也是拍完剪着剪着,慢慢才有这个理解,并且才想到自己到底当时是做了啥。
这事对我来说不能算过去了,只能说理解了过去是咋回事,这事也没法和解,因为……我其实挺想找小胖子出来聊一聊,但我又不敢。我们一直有微信,但没怎么联系。
至少,我用电影说出来了。但我觉得,如果只是作为导演完成了一部电影,只是自我完成,这是不对的,不是说我拍完了爽了,我就ok了,那这个电影通常没啥看头。
恰恰因为我说完后,那个最终的完成,是在别的人那边。有人看了这片,哦,也想起来,反照出自身的一些什么事,去跟长久不联系的伙伴发了个微信,或者翻了翻以前的照片,或者去解决了一件事,这是通过别人来完成的。
说白了,我要是能在现实生活中完成这种和解,我也就不用拍电影了。我要是有胆子直接找到胖子,坐下来,把以前的说一说。我说对不起,胖子,对不起,我以前做错了。我要是做了这个事,我可能就不会拍《郊区的鸟》。
对,我相当于,用一个大费周章的方式来完成一个道歉。
我下一个要上的电影是《暗恋》,黄斌是导演,我是联合导演,应该是暑期上。
其实对我来说,所谓选择,还是在更前期思考的一个层面。选择做什么内容,它自然会有那么相对配套的一个打法或玩法。
我选择《暗恋》,我就已经接受了它作为一个商业片的属性,以及它后面的一系列玩法,做观众适应、吸收反馈,然后去做一个商业市场。
商业片是一个比较集体的声音,《唐探》其实蛮明显,它就像是一个以陈思成为首的依次列开的一个阵,其实是这样一个阵列在对你说话。
那《暗恋》这样的项目,我们的阵列是黄斌,还有原作者八月长安,编剧团队,以及我的声音,最终是要找到一个声音的融合度。
你问它跟生存有关系吗?有,但它跟我自己的创作冲动也有关系。
作为导演,你最好的状态一定是在现场,如果你失去了现场,每天都在家里写作,那就更接近作家的生活,导演需要现场去实验,需要去跟演员沟通,然后看看它出来的是不是你的预想。
导演需要练习。
我特别佩服杜琪峰,就是因为,他在差别极大的题材中都能找到自己的声音,都能找到自己的那个姿态,特别了不起。
我觉得我现在绝对没有到那个层次,但是我在试着看看。故事是别人的,但是你把它导出来,你把你的情感全部充沛地放进去,我觉得是一个更厉害的状态。
我不喜欢用“职业”这个词来形容这个状态,这是一个比“职业”更好的状态,作为人来说是更好的状态。
我下一个项目是《犬父》,剧本基本上完成了,演员也有一些眉目,目前在融资的一个阶段。
《犬父》我关心的就是,如果一个人死了,能否通过现代技术手段再造一个人,这个再造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个啥东西?
有一点软科幻的成分,但都跟我的生活有关系,跟我失去父亲的经历有直接关系。
你说我们现在这批导演都到了集体和上一辈至亲说再见的时刻,对,《李焕英》也是啊,大家都在往回找。
《犬父》的故事就是,杭州在迎接亚运会,有一个打拳击的父亲,看上去特别强特别健康,突然就掉队了,故去了,但这个城市还在继续发展,少年还在继续成长。但是等到这个少年30岁的时候,他回望这个父亲已经永久地失去了,他选择以一个虚拟现实的方式,半自觉地再造了一个父亲。
可能是中国预算最低的科幻片吧。因为我之前学生物医学工程的嘛,之前有一个研究方向是脑机接口,某种程度上就是上传意识,这个跟我写我爸这个事也有关系。
怎么讲呢,如果放进化论上来说,我有的时候会想,就在某一刻,我们人类已经变了一个物种,你可能跟公元前500年的一个人类,你们性交后是无法产生后代的,我们已经产生了生殖隔离,但这个事情又无法验证。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人了?可能我们已经进化了。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那当我上传意识,放到一个别的载体上,形成一个新的形态,这看上去就很明显了吧。
但可能进化不是这样的跨越,进化是悄然发生的,没有人知道。
另外,有一套香港漫画我挺喜欢,特别好看,它是把赛博朋克和武侠杂交在一起,那里面就有挺恶俗的一个桥段,说外星人来地球,跟地球人生了一个孩子,那这孩子是啥?那个杂种是啥?
咱们先不提这漫画的名字,我不想让太多人关注到,因为我太喜欢了,从中学到大学,完完整整看了三遍,太厉害了。
我想翻拍它,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个概念,但这个项目怎么着也得两个亿起,我要再积蓄积蓄能量,一部部拍,一步步来。
你看,《郊区的鸟》昨天的排片是170场,今天是189场,片子还有人看,还没完蛋。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欢迎关注。
本文首发于「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公众号:用一场童年时空推演,为杭州城市记忆“描边”
*本篇部分问题基于先前多篇采访提出,可参看豆瓣长评区其他访谈。
*除了一些被反复问到的基础问题,本篇采访还有较多细节问题,可先马观影之后再看。
*第一次做这种创作者访谈,许多问题的提问方式回头看来仍有狭隘之嫌,请谅解。
*本篇访谈部分问题由@徐若风补充提出。
*感谢仇晟导演接受采访,感谢@徐若风牵线做成此次访谈。
2月26日“元宵档”,一部在杭州诞生、描刻杭州的艺术电影登陆了全国院线:《郊区的鸟》。
《郊区的鸟》曾获FIRST青年影展的最佳剧情片,亦走过诸多国内外的各大电影节。FIRST的评审理由中形容这部电影“将视线投注于城市文化的成长,也能关怀个体心灵的诗意与彷徨”,还有影迷称它“举重若轻地创造出了杭州这座城市的真实影像”。
影片以一次发生在杭州郊区的地面沉降事故开端,经过童年时空的迂回,试图重新完成一次对成年世界与杭州城市空间的看视。片中有两重时空的交叠:李淳饰演的城市测绘工程师夏昊,通过测绘调查地质情况。一日,在一座即将拆迁的小学里,他找到一本少年夏昊的日志,随之代入其中的少年时期,里面记载了一段隐秘的成长和一个团体的破裂。两者似乎是同个人,又仿佛不是,错位的叙事由此弥生。
作为一部青年导演首作,《郊区的鸟》展现出了惊人的灵动之姿,也蕴含着绵密的回望与丰沛的沉思。与许多导演面对自身创作时的含蓄讷言不同,导演仇晟坦诚深入地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历程,同时也愿意站在一名观众的视角,分享自己对于影片的读解。
本期艺术频道,我们对话了影片的导演仇晟,访谈内容长达万余字。除了开聊《郊区的鸟》本身的创作理念与拍摄过程,在这些背后,更呈现出青年创作者的自我认同、为杭州“描边”的城市记忆。
《郊区的鸟》可以被划分为儿童与成人两个部分。在你的创作过程中,两部分是一者衍生出另一者的关系,还是有相对独立的灵感源头?
仇晟:两个灵感源头是相对独立的。
前者的源头是目前呈现在电影里的儿童部分的结尾,即小伙伴们的一场远征,这件事与我童年的记忆高度一致。那时我六年级,我们班里有一个同学开学后连续一个多月没来上学。大家传起谣言:有的人说可能是因为父母离婚,有的人说是被霸凌,有的人说他厌学了。一个星期五下午,班里十几二十来个小伙伴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要去他家,去把这个小孩子给劝回来。我们就一起出发,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走过菜地,走过铁轨。
因为越走越累,天色也晚了,很多同学纷纷离队,到最后没剩几个人。最终走到一座大桥上,不知道该往东走还是往西走。大家就不约而同地哭了起来,感觉碰到了一块无形的墙壁一样。回想起来,这个事件对我而言就是童年的终结。
成人部分是因为那时候杭州很多地方在造地铁(当然现在也还在造),有特别多影片当中描绘的那种工程测量师在街上来来回回走,面无表情。看上去那个工作好像是可以被自动机械替代的,但就是没有被替代。一个人当尺子,另一个人当测量仪,好像把人用成了一把尺子或一种仪器。
我当时的想法就是从这两个源头开始的:一群在找小伙伴的孩子,一群在寻找地面沉降原因的工程测量人员——两群人从两边出发,看看他们会在哪里相遇。
最初为什么想拍这部电影?
仇晟:最早还是从童年部分那个事情出发。我想做一个“沙盘推演”,看看这个远征当时怎么会开始又怎么结束、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因为这段回忆本身对于我来说也蛮神秘的。拍完片之后,虽然不能说完全准确,但我起码大概明白了当时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其他人可能也能看到自己的童真是怎么样丧失的。
你曾经提到:“成人部分既是孩童部分的未来,又是孩童部分的回忆。”后半句“成人是孩童的回忆”要如何理解呢?
仇晟:片中,小孩子们穿过废墟的这部分镜头前后用了两次。一种理解是:旧的城市被拆毁了,新的城市在这个上面建立起来,新的城市造就了成人世界目前的样貌。
但是成人世界遇到了一个事情,就是造地铁和地面沉降。居民们也感觉到房子倾斜了,开始吱吱作响,好像这些楼也会倒塌。如果这些楼塌了之后,会不会还有一群小孩子走过这些楼的废墟,当时我想的就是这种“拆与搭建的循环”。也就是说孩童这部分它仍然有可能在某种未来被重新建立起来?仇晟:对,其实影片最后一段,也像是在试图建立另外一种未来。
影片中两个时空的相似性更多是偶然的。请问你如何看待这种偶然性?在创作过程中又如何调配两者间的对称与不对称?
仇晟:最开始剧本写作时,我想做一些人物上的对应。大人这部分有四个勘察队员、燕子还有一个在危房里独自等待狗的女孩,六个人;小孩部分的主体也是六个人。到后来发现一一对应太死板,过于概念化。在剪辑调整中就把对称感打掉很多,让它变得非对称。
而且其实这边有一个错位:现在的蚂蚁,在做着以前胖子的事情;但现在的胖子是一个“油腻”的科长,找不到以前胖子的踪影。这边有些对应,也终将会有错位。这些错位都是我看了演员本人之后设置的。比如拥抱之类的行为,假如想象科长去做这些行为是不可信的,就会选择更可信的人来做。
你曾经提到,片中胖子这个角色之所以失踪,是因为他“毫无知觉”。你如何理解此处的“知觉”?
仇晟:胖子的消失某种程度上是“地震前动物的逃离”:像是小鹿逃窜,青蛙出逃。他很敏感,他能体会到旧世界马上就要过去了,新世界里没有他的位置。我说的没有知觉,可能指就是:有些事情在发生变化(比如说,方婷和夏昊可能就走到那个新的生产阶级去了),胖子不接受这些小孩内部产生的阶级分化,或者说他并没有去顺应这个变化、没有走向新时代。他就是那个在“地震”前逃离的人,有一种拒绝的姿态,也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据说影片有一个两条叙事线更为交错的版本,后来改成了现在这个交错较少的版本。但在影片结尾,你还是让成年角色在望远镜中重新接合了童年世界。你如何考虑这个结尾?
仇晟:我觉得成年和童年,其实是对峙的关系。两块叙事也被切分得很干净:从看日记开始坠入童年时空,再从河岸边醒过来回到成人。孩子在大人沉睡时路过,但两边从来没有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相遇过。原先那版里两组人会有更多交互,更多时空相遇。
我后来觉得这样两组人物的关系太近:成年人并不是想回忆过去或想要接近孩童他就能贴近的。最终版本里,前半部分呈现的成人与孩子的距离是比较远的。那么结尾可能代表了某种比较合理的距离关系:我在山的这边,你在山的那边;中间隔了一条山谷,但能够互相看到。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小孩世界与大人世界之间和谐、合适的距离。
两个部分的镜头语言有鲜明的差异,其中成人部分有大量推拉镜头。一次映后中你也提到,这种机械的观察有时反而是最大的温柔。请问你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推拉镜头?
仇晟:成人部分的拍法我把它形容为一个好像在自动拍摄的摄影机。好比那群勘测队员,他们工作时会用那个仪器,闲暇时可能会把那个勘测仪器放在一旁:这个无生命的仪器就开始自动观察记录在那个情形下这群人所发生的事情,或者说这群人的生活。
童年部分手持镜头居多,而且比较贴近人物。其实之前有想过在这部分用一种鸟的视角来看,到后来我觉得也不是。它更像是一个似乎隐形在他们小团伙里面的人,在看这个事情:可能是“第七个孩子”,也可能是胖子走了之后还留在他们中间看。
所谓的“温柔”不太好形容,我觉得是总体形象。不管是那个仪器看这帮人,还是隐形人看这帮人,一个基本想法是:不想从这些人身上去榨取些什么,不想去刻意提取一种效果。
现在还会和小学时那些朋友联系吗?
仇晟:我最近想做一件事:包个场请那些小学同学过来看,看完后一起讨论一下然后拍下来。因为整个创作都是根据我记忆中的样貌来的。我有的时候也怕:假如去找他们采访调研,发现他们说的故事并不符合我的想象或预期,我就会失望。但我没办法去扭曲那个事实,假如那个事情在我脑子里,我就没办法去拍另一个版本。所以创作过程中除了一个我的发小其他人我一直没有联系。现在觉得可以给他们看看。当然他们肯定会对号入座,对号入座之后又会产生什么想法,我有点好奇。
接近结尾隧道那场戏的渗漏,对你而言是一种怎样的心境表达?是一种仍有可能“溢出”的希望吗?
仇晟:首先它肯定是一个灾难,但它另一面是希望。“溢出”的希望,这个表达还蛮准确的。大洪水会灭绝许多物种,然后诺亚方舟带着剩下的物种建立新生。某种程度上,那种渗漏也是一种大洪水。它会冲刷掉一些东西然后重建一个世界。
这就牵涉到你对杭州这座城市的感知。《郊区的鸟》呈现的杭州,显然和主流文化印象不同。电影主要聚焦于杭州郊区,而杭州核心化的象征符号(如西湖、南山路)则被排除在外。你如何看待这种不同形象之间的张力?
仇晟:就我个人而讲,影片中少年阶段跟成人阶段,是两个相反的“认识杭州”的过程。小时候,我外公经常带我去西湖十景、西湖新世界等等,把那些景点都转了个遍,对每个景点的历史都如数家珍。那个时候就有一种想去找到自己天地的强烈冲动,就是想往郊外走,觉得郊外没有大人管。
郊外是一些没有被命名的地方。片中的小孩也有那种往郊外去、往山林里去的倾向。但是他们不知道大人们早就在身后跟随了。因为他们探索的郊外马上就变成了新的城区。
长大之后,我有好几年在寄宿学校读书,然后去北京、香港读书,再回到杭州。我家在那个秋石高架桥下,边上就是一条高铁线,差不多在主城区的边缘。
我回到杭州后的一个冲动是,回归老杭州的怀抱,想要从边缘往中心走,去重新把握杭州这个概念。我面临的就像是片中大夏昊的困境:他一直在围绕着杭州走,但一直不得其门,也没有去到一些杭州核心的地方。某种程度上,你要是把杭州绕一遍,就也把杭州给描画出来了。我拍这部片的私心就是绘制杭州的地图,当时的动作有点像是描了一条边。
我觉得杭州一直存在着自然与人造物之间的张力。杭州人引以为傲的白堤和苏堤,分别以白居易和苏轼命名,都是人工的造物。西湖的山水也都被人类驯服得很好,山顶上面都有塔镇着。宝石山上有保俶塔,还有雷峰塔等等。所以西湖的山水是“半园林”。
还有一个很好玩的因素是运河。大运河是人类历史里都数得上的伟大工程。我有一天和朋友在运河边看,就想研究一个问题:运河水到底是从哪里往哪里流?后来发现运河水的流动很微妙,不像自然河一样从东到西,它有局部的流动,或者左边和右边的流向都不一样。
不管是运河还是作为“半园林”的西湖,都构成我特别感兴趣的一个方面:自然和人造的交融或对抗。
有人说观看这部电影就仿佛在不断拆建更新、逐渐消失的老杭州“卧游”。这种与今天不同,但同样具有玄学意味的“观杭州”方式,你作何理解呢?
仇晟:假如用片中用那个观测仪器或望远镜观察杭州,假如那个变焦镜头推到极其大之后,整个空间就被压缩、压平了,就变得没有深度。这样的变焦镜头推到极限之后,就和观赏山水画的局部视觉点有点像。顾晓刚拍《春江水暖》时用那个横移长镜来做一个卷轴画的视觉;杨德昌在他的动画片《追风》里也是用横移长镜来做这个。
但我个人觉得这个概念不太对。因为一个可移动的透视点和无数个或复数的透视点的感觉不太一样。某种程度上,反而可能是固定镜头推到长焦之后的一些摇动或者别的一些手法,更接近于卷轴画。
这些年杭州的变化,给你带来什么感觉?
仇晟:杭州变得特别大,一个区到另一个区显得特别遥远。比如从下城区到余杭,或从上城区到滨江,从滨江到萧山,或者再远一点,从西湖到富阳,从余杭区到临安。城市变得很不均匀。区与区之间的那些地带,很大程度上就是像《郊区的鸟》里面描绘的有些空间的样子。这里也有一种我个人的倾向:我希望在这些被遗弃的空间里,也能找到一种活法。
之前接触到一个概念:像高架桥底下或者火车站附近或者那种无头的没有修通的路等等,这些可以被称为“非空间”。人经过“非空间”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也没有任何记忆。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城市在扩张,接着产生了很多“非空间”,产生了那些你路过也不愿意停留的空地。
但怎样能在那个空地上面也留下一点空间?就像杂草在那种地方也会生长一样,那人能不能填充这些空间?在一些不那么有趣的空间栖居,我觉得也象征着人对这个城市、这片土地的热爱。
就像片中的孩子会去占据废弃的公交车,在里面玩耍?
仇晟:对,他们也会去那个货运码头枪战。这就是一个空间的利用方法。
你如何理解“城市电影”这个概念?
仇晟:我觉得《郊区的鸟》还不算是一个对杭州的完整探索。就像我刚才说的,它只是给杭州“描了个边”。我的下部片子会在杭州核心地带多取一些景,包括西湖,包括中日友好饭店上面那个旋转餐厅,辐射360度,就能看到杭州的城区。我想在杭州核心地段,去找点东西做文章。借助《郊区的鸟》和下一部《犬父》,可能能够比较好地在我心里形成一种对杭州的“描画”或“调查”。
童年夏昊收礼物与成年夏昊生日两场戏都有种机械甚至诡异的气息。请问为什么会选择这种独特的情绪传递方式?
仇晟:每一次聚合都是下一个分离的开始。童年的送礼物场景这一点就挺明显,因为这本应该是一个挺甜蜜的场合,但这两人之间也有些微妙的错位。比如说夏昊原来想解开礼物袋子但发现解不开,他原来想自己拉那个小提琴却被方婷夺过去。两个人一下子就从最默契亲密的状态掉落下来。
小提琴里的那首歌是《友谊地久天长》。这是一首过去式的歌,选取的是两人结识多年之后回望的角度。所以是带一点哀伤在里面。就好像从此刻一下就跳到十几年后再回望这段感情一样。我也没跟小男孩多讲什么,但我觉得他自己听那个曲调的感受肯定也不是单纯美好的,肯定也带着一点点回望的哀伤。
所以这首歌也有特地选过吗?
仇晟:其实我小时候收到过一把一模一样的提琴。拍这个戏的时候就到处去找,本来没期望会找到。后来发现这个同款提琴还在网上卖,是一个畅销不衰的机型。里面大概有五六首歌:《红河谷》《生日快乐》《小星星》之类的。我觉得这首歌是那个库里最合适的。
成年夏昊收到蛋糕流泪的过程中还剪入了狐狸的镜头,在片中狐狸的地位与其他的小伙伴也有所不同。如何看待狐狸这个角色?
仇晟:就像我刚才讲的,胖子像是“地震前逃掉的动物”,那么狐狸就像是“知道地震要来了却还没逃的动物”。她大概率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是找不到胖子家的,但还是带着她的执拗和倔强,带着这群人出去了。最后在桥边,夏昊和方婷都蹲下了,似乎不再希望些什么;就只有她还看着前方,好像还在期待着什么,有着朝向未来的目光。
所以我就想着把狐狸的脸和夏昊剪在一起,这个决定是剪辑的时候做的。当时只是比较直觉地拍下来这个镜头,没想到要狐狸站着等到天黑然后车灯光扫过这样使用。后来才觉得这像是一种朝向未来的目光。未来还是给了她回应,就是大夏昊的那一眼。某种程度上,他们就在烛光中互相看见对方。也说不出来这意味着什么,可能某种确认、给予对方某种回应就已经是一个挺重要的时刻。
片中有不少并不直接给出的人物关系描绘。请问你如何平衡这种人物关系的表述和人物状态的呈现?
仇晟:首先在剧本和粗剪阶段,人物关系的变化过程要清楚很多。但后来精剪的时候,我发现有一些变化过程不太需要仔细描摹。这一点比较集中地体现在一些成年部分的情节上。
比如对大夏昊来讲,他从开始读那个日记到第八条写完中间,到底过去了多久?这个事情是很难琢磨的。他自己的时间其实很主观,我们每个人的时间都很主观。我沉浸在回忆里或者读一本书、玩一个游戏,结束时醒过来发现世界已经变化很大。在沉溺于自己的世界里再意识过来之后,他发现燕子甚至已经跟蒋科长在一块儿了。我觉得人物关系是怎么变化的不太重要,夏昊跟外部的错位才是更重要的。
你说的“主观时间”,在片中是如何落实的呢?
仇晟:其实片子有好几个地方做了局部变速。比如夏昊在教室里坐下来看日记,镜头zoom in到他脸的特写,那块做了很大的变速,推到脸的时候速度只有往常的百分之二三十。因为它下一个画面是静帧的日记本扉页。这就比较直观:像是阅读的时候时间凝固了;或者说阅读时只有故事内的时间在流动,故事外可能就凝固成一座雕像,我本人这边的时间已经变慢了。再比如,李淳最开始看到黄璐时,边上另外一个居民还在说他的证词。他看黄璐的镜头就把那个人的证词剪开然后间距拉长,从而形成他看到黄璐时,边上的人说话就变慢了的效果,这也是主观时间的体现。主要还是一些类似的微处理。
你如何指导儿童演员?片中像“老头儿”在游戏时发火这样的情绪爆发场景,一般会如何调节?
仇晟:小孩有些戏挺难拍的。刚刚提到的这场戏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拍这个戏的时候,几个小孩都相处得比较熟了。发火这场拍了大概二十条。到后面演老头儿的这个小孩他自己也拍烦了,最终效果里就有点冲着我或者整个剧组发的火。
如何引导小孩发生真实情绪,是一个蛮有意思的话题。比如拍枪战那场戏时,原先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发给他们的是假枪。但拍了几条感觉都不对,没有活力,就把真的枪发给他们。让他们距离远一点,就不太容易打中。换上之后他们就演得特别好、特别来劲儿。小孩有些戏就会拍得很顺,枪战这种戏其实都不怎么需要指导。因为给他们一些真实的刺激,让他们玩起来就好。
那“老头儿”这个角色当时又是怎么考虑的?
仇晟:老头儿也挺悲剧性的。中间不是提到他留级吗?他应该读初二,但还在小学里面跟大家厮混。他特别想当老大,给每人发一把枪,就觉得好像成立了一个帮派。所以他特别重义气,把那些男孩女孩都当成自己的手下或帮派的一员。所以当他们过了那个墙之后,他就把枪扔给他们,意思就是还要继续为我们帮派而努力走下去,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一个港片看多了的小孩。
有些观众可能会不太理解这部影片的表演风格,觉得演员之间缺乏化学反应,甚至格格不入。你觉得演员的表现有达到你的预期吗?
仇晟:小孩的表现基本上达到了我预期,除了方言说得有点问题。成人部分可能是因为演员到组时间相对比较晚,前期磨合过程比较短,所以在“统一与差异”这件事情上还是有些失算的。打个比方,洪尚秀的电影里,大家都采用差不多一样的音量和一样的语调说话。但在这样的音量和语调当中,你又会发现每个人物是各不相同的。
我回过头来再审视这部片,我发现在统一性上还是差一点:每个人物的差异很大,但有点太大了。一部片子里的表演,我觉得需要统一的标准,再在统一的标准里制造差异。其实很好玩,洪尚秀片子里的演员在喝酒聊天的时候说话都很大声,音量是非常均匀的,某种程度上那是造就他风格的很重要一点。
是怎么找到李淳、黄璐和邓竞并与他们合作的?
仇晟:我之前就夏昊这个角色试镜了很多年轻演员,但感觉见到的演员都太世俗、太“具体”了,不太合适。后来我的监制台湾的黄茂昌先生就推荐了李淳。我就把剧本发给李淳,见面后一拍即合。我当时问他在剧本里看到了什么,他说了一个英语单词“homeostasis”,直译就是“体内的稳态”。进一步说,这就是成人与小孩两个部分的某种平衡。因此我就选择跟李淳合作。
黄璐这个演员已经演过不少艺术片了。我看《推拿》《盲山》的时候对她没有特别多感觉。但另一部片《云的模样》里拍了一个不一样的黄璐,感觉她有一些别的东西。当然,我也并不是按照《云的模样》里的那个感觉来拍她。
邓竞也是挺好玩的一个演员,他当时来试镜的时候,自我认定是青年偶像。但是我们给他安排了蚂蚁这个兢兢业业的工作者角色,这中间是有反差的。他演戏的时候对有一些事情很认真,但有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这种半真半假的感觉有一种幽默感,是我比较喜欢邓竞的一点。
影片中有许多自然造物和人工制品之间的结合,这种搭配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
仇晟:有些类似的设置是通过观察得来的。比如电线杆上的鸟窝。杭州以前西湖边柳树上装了红的绿的景观灯,为了不让景观灯破坏自然景致就在周围绕了一圈假树枝。关键是造了假鸟窝后,有些鸟就直接把那个假鸟窝当作它们的巢,直接在假树枝上筑巢了。我觉得这首先是一个视角的不同,是人和鸟视角的差异。还有真与假的问题:我造了个假鸟窝,但是真的鸟把这个假鸟窝当成了真鸟窝,那这到底是个假鸟窝还是真鸟窝?
这种人造物和自然的结合,都存在一个错位的问题。鸟在城市里面找不到树,所以就找特别像树的电线杆来搭巢;而那个小孩又复制着人类千百年来的原始冲动,要去找鸟窝掏鸟蛋。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奇特的结合。
某种程度上来讲,那个小孩的行为跟大夏昊的行为有点像。大夏昊他找不到归依,找不到一棵树也找不到童年的小伙伴,于是他就去找一些替代。许多人类的本领,一直都是在寻找自然的替代物当中建立的。包括搭的楼、电线杆或者一些其他东西都是在模拟自然物,但又在其中发展出一套自己的体系。
结尾隧道中的鸟涂鸦,是如何创作的?
仇晟:当时想把这个鸟处理成某种壁画。因为这个隧道理论上才刚挖没多久,但我让美术刻意画得像远古时代人们在洞上留的壁画,就会产生一种错置感:远古的东西留在了一个现代的墙体上。
我个人蛮喜欢壁画或者涂鸦这种艺术形式的。因为这些会给这种现代的东西留下一点人的印记,不然就是死气沉沉的特别标准化的东西。这个印记是谁画的就任由大家想,可能是夏昊,也可能是别人。
影片中时而有一些精细的动作,比如夏昊剥鸡蛋、胖子临别抹嘴、蚂蚁捡树叶等。这些动作是有意设计的吗?还是在和演员的互动中产生的?
仇晟:揉碎鸡蛋的动作是我提前设计的。我之前剥鸡蛋都是一片片剥的。有一天突然有个人告诉我鸡蛋应该这样剥。那个揉搓的那个动作我觉得挺有美感的,也是一个很简单的日常生活发现。这个动作是美的,也挺残忍的。因为一个鸡蛋就这么被揉捏揉碎了。
那场戏拍的时候,李淳想的是,一般我们都在桌子上磕鸡蛋。我就想胡闹一下,看看鸡蛋和头谁比较硬。要是你一个人在旷野里捡到一个鸡蛋,它没有可以磕的地方,只能要么磕膝盖要么磕头,也就是磕身体上最硬的部分。
胖子抹嘴那个动作纯粹是演员自己做的。最开始那个镜头被认为是NG镜头,因为那个动作很奇怪。但剪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挺有意思的,就留了下来。蚂蚁从溪里捡的落叶是我从上游给他飘下来。
这些动作细节的处理,有没有一个总体上的成人部分和儿童之间的差异?
仇晟:这方面没有想特别定义一个差异。某种程度上,成人部分比孩子部分即兴的东西更多。孩子的部分也有一些即兴的东西是被保留的。
目前这个版本中保留了哪些即兴要素?可以举一下例吗?
仇晟:每场都或多或少散落一些。比较有意思的像你刚才提到的胖子抹嘴,我自己也挺喜欢的。还有夏昊和燕子两个人一起在沙发上喝酒玩头发那场戏。原本剧本里会写:你念到第几句台词时会有一个电话进来,然后接起来没人听,继续说台词;到第几句的时候又有电话进来等等。
那时候拍了两条,我觉得效果不是很好。后来那个电话就改成我来打。我在隔壁房间看监视器,按照我自己的感觉随机把电话打进去,有点像恶作剧一样。后来黄璐其实真的有点烦了,因为演员想说词儿但被我打断了,就有一些比较自然的烦躁反应。
测绘队车子驶过的镜头出现了两次,有一种光球膨胀又熄灭的奇妙视觉直感。片中还有许多仿佛平常又极富灵气的光线处理(比如镜子反射的火车车窗光斑、水房里的水桶等)。请问在拍摄中如何发掘这些时刻?
仇晟:当时想的是一个火炬或是某种意识。因为光照亮一个物体的过程特别像想起或认识一个东西。所以那个车灯光就用得比较抽象一点,想着这个镜头或许在后期可以用上。
火车那部分确实是当时运气比较好。我们去勘景时那个场地本身就有一些这种大镜子,只要把它挪挪就能放到一个能反射到对面火车的位置。在那块如果放一个镜子的话,就好像是在柱子上挖出了一个空间,镜头里的空间就会凹凸有致。拍的时候拍了十几条等到一辆火车,而且刚好是慢车,就把这场戏拍了。
空水桶这个元素还蛮私人的,就直接来自童年回忆。把水桶从一楼往上搬到教室里面,再把空桶给放回去。空水桶摆在那儿就像玻璃珠子一样,就觉得蛮好看的。那刚好又是一个比较残酷的“审问”场景。
影片多处的声画关系很巧妙,比如镜头就伴随卷笔刀的声音往外推到雕塑上等。诸如此类的巧思更多是在片场即兴产生,还是早已有所准备?
仇晟:这个声画结合是后期产生的。原来这分别是两个镜头。转完卷笔刀他到座位上坐下,再看窗外,然后有一个往前zoom的过程。后来在剪辑的时候听到那个转卷笔刀的声音,我就想到了老式胶片摄影机转胶片的声音,刚好能跟那个zoom的运动产生某种关系。所以就把这个转卷笔刀的动作接到那个zoom镜头上。这些也是一点点在拍摄、在后期的时候发现的。
在音效上是如何与杜笃之老师合作的呢?
仇晟:我们会先讨论整体设计。比如说,成人部分有一个总体的环境音就是背景里好像永远有一个打桩声,“砰砰砰”的低音。而且这部分的环境音通常会被推得比较远。因为他们经常在一片空旷当中,好像离人间很远。小孩部分就会比较多自然的声响,鸟、树或者是周围的人声,在总体气氛上做一个差异。总体设计给出之后,杜笃之老师就按自己的理解去做了一版预混音,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完善的一个效果。
然后我们再来调一些细小的声音。比如刚才那个卷笔刀的声音,把它调得比正常的要大一些。我那时有一个事情纠结了很久,就是那个当地居民说明沉降事故的听证会,黄璐坐在那边,光透过窗帘在她脸上“扫了两下”的风的声音该如何处理。杜笃之老师觉得那个风应该是没有声音的,我当时觉得那个时候应该是有声音,但是风的声音很难具象化。这个时刻应该是风把办公室里布帘底下那根横杠吹起来,然后又打到窗户杆儿的声音。后来他在工作室找了一个类似的窗帘,做了下拟音。这是我跟他讨论得比较细的一处。
有人评价你是一位“影迷型导演”,你如何看待这个称呼?
仇晟:前几天刚刚跟人聊这个问题,这个事情挺有意思的。首先,我肯定是个影迷。但我反对“影迷型导演”这个称呼。因为我觉得影迷型导演才是导演的正途。
我们不会说某个作家是“书迷型作家”,不会说某个歌手是“乐迷型歌手”。因为这些都是不言自明的:一个作家不疯狂看书怎么写出好作品?一个乐手不疯狂听音乐,就完全写不出东西来。这样说来,电影领域其实被戴着有色眼镜看。
一个导演同时是影迷,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就像在文学领域的严肃文学作家一般就会被称为作家,平常书卖得比较好的一般叫畅销书作家。我觉得在电影领域也应该这么反过来:影迷型导演应该被叫做“导演”;然后拍商业片的应该被称为“商业片导演”、“畅销导演”。
这是否就像夏昊在尝试的事情:他必须从他的过往、从所处的空间中汲取积淀下来的东西,才有可能改变乃至创造生活,才能在记忆的星丛中捕捉到“溢出”的希望?
仇晟:整个调查队的行动倾向于抹平历史,因为他们可能只相信眼前的数据,通过数据一次次作出判断。但是夏昊选择相信,选择去找回一点与过去的联系。他也会相信燕子、蜘蛛人等讲的故事——因为故事也是记忆的载体。所以他的某种倾向也是我的某种倾向。
有时反而有些商业片声称:我跟过去的那些经典作品没有什么关系,这是一部很好看、很大众向的电影。但我觉得现在这些电影都是根植在一些过往电影创造的一些范式之上的。这一点需要被承认,然后再通过不同范式的糅合与打破来制造行动。
作为创作者,你非常愿意坦陈自己的意图、解读自己的作品。请问你如何看待这个过程?
仇晟:做映后Q&A的时候,我也会把自己放到观众的角度,和大家一起看一遍电影(只不过我是又看了一遍),然后去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某种程度上是以影评人的角度去分享自己的一点看法)。有时这个看法会变,这表现了我不同次观看时的变化。
我并不认为我的意见是权威,也不认为我的意见高于其他人的。就是和其他人一样,只是提供另外一个想法。大家也不用太把我的一些解读当回事。
你如何看待青年导演的作品,经常被人评价为“学生作业”这一现象?
仇晟:我很喜欢“学生作业”这种状态,或者说某种程度的业余感、未完成感。如果一个电影完全在我的预期之内,就没什么意思。我也希望它最后完成的时候有一些未被预料到的感觉。这种未被预料感,或是某种程度上轻微的不和谐感,其实也能够刺激观众,让观众感受到一些制作得特别圆润的大片之外的其他可能性。
体现这种“学生作业”感是一件蛮需要自信的事情。反而是有些商业片,它可能不够自信,比如需要用音乐把时长填满,或者把整个电影的解释权牢牢握在手里。
影片在FIRST首映且斩获最佳影片后两年半在内地正式公映,你的心态相比当时有什么变化?
仇晟:这两年半心情也是起起落落。刚在FIRST得奖的时候很兴奋,后来因为龙标的事情心情跌到谷地;2019年定档了,觉得马上要与观众见面了,但后来又撤档了;到去年就有点麻木了,对上映也没有期望;最近上映,就重新收拾心情,准备要好好地把它推出去跟大家见面。
日后的新片计划是什么呢?
仇晟:新片《犬父》正在融资和选角的过程中,剧本已经写得差不多了。
首先,我没有看懂。我所写的,仅是我的眼睛看到的东西。所以下面的文字,很可能有悖创作者的用意以及影片真实内涵。Viewer Discretion Advised.
影片开场,李淳出现在画面里,以一种窥视镜里的视角,左手拿着长尺状物,接着举起右手卷起拳头,然后我就以为他要开始《学猫叫》。明明就是那个抖音手势。脑海里已经响起了我们一起。他没有。
之后的情节我就忘了。影片从头到尾并没有完整的叙事(也许有,我没看懂),之所以把两个小时的片乖乖看了下来,大概正是由于不懂是在讲什么,又很想知道究竟讲了什么。那种迫切想要知道谜底的悬疑感。
影片初程的前十几二十几分钟,场景的设计感非常重。小物的摆放、镜头的切割、运镜方式、人物的站位、前背景的虚实等等都有着相当明显的雕琢感,如李沧东《燃烧》1:22:33左右那个精心安排的自然感。再加上并没有什么剧情的剧情,气质十分刻意。好转大概是从列车那个镜头之后,从女主角活跃后变得自然,儿童部分更是十分流畅。
起先连人物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大写的拼音,不标准的普通话,占全片一半以上的方言,完全是深化悬疑。只知道李淳演的这个人叫Xia Hao,儿童组出现后画面终于给到手写的中文:夏昊。当时我心想,这是两个完全相同的词啊:夏天,夏日。直到影片结束看到片尾演职员表才意识到,原来儿童不是成人的少年时刻。两个Xia Hao,就是同名的两个人。观影全程我居然始终没有产生这俩可能同名的想法,并且十分笃定的认为小Xia Hao就是大Xia Hao的童年。现在想来,倒是十分神奇。是要怎样做到细节上的相对应,才能产生这种连贯的气质哦。
那么把儿童组小学生的Xia Hao叫夏天,把李淳的Xia Hao叫夏日吧。
包括夏天在内的儿童组六人,躺在森林里互问你喜欢谁。女生都喜欢夏天,夏天喜欢王老师,小胖子也说喜欢夏天。夏天在和女生一交往的时候,又和女生二拥抱,被小胖子看见了。之后胖子就不见了。当然女生一也不是女朋友了。夏日后来和一个智齿痛的男仔在夏天他们躺过的林子找郊鸟,我隐约听到夏日说那鸟是蓝色的。最后他俩也躺在森林里睡觉。
很多地方都是没有逻辑的,没有直线型的开始结尾前因后果。事情就是发生。(或者,我水平不足未到达理解的高度。)比如一群人给夏日唱生日歌夏日就哭了。一边掉泪一边切了很多夏天和朋友生日会的画面。就毫无道理,但也没有办法。隧道那段渗水,不知道最后是不是塌了。夏日老是流鼻血,他那个上司不接纳夏日的渗水意见,说你不要老是想搞个大新闻,然后夏日就流鼻血了,最后走在找鸟的森林里,也流鼻血,说天气干。
在注重叙事的影片里,生病的开端都必定跟之后情节发展息息相关,是重要的伏笔,没有一个角色会在镜头前无缘无故病弱。但在这里是要怎样,也不是很懂。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想流鼻血了。
外媒在评这篇的时候,会把它和stand by me相提。在我看来,SBM是很实在普通的描述童年回忆和集体主义。这片人物多,尺度也大多了。六个小学生放学回家的时候,胖子依次和每个伙伴都拥抱了一下,然后说再会。最后抱住夏天的时候非常着急,并且看着夏天走上楼道说了两声再会。他之前和其他人应该都只说了一次。胖子和夏天睡在床上的时候,被单上有很多动静,之前他俩玩儿迷路了,胖子背着夏天回家。很多,很容易让成年人犯罪的画面。本来画面上也没什么。我变态,我反思。
所有人物关系都有点虚假和梦幻。很多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以一个人的视角表现身体部分的特写。在没有什么因果的状态下会显得非常不现实。夏日和同事们酒聚后也有拥抱,大家拥抱一个喝醉的人。夏日和女主角燕子的那段床(上玩耍)戏直接非现实到尴尬。第一次被清水互动尬到手动蒙眼。我觉得和演技无关。好比看毒战里的平平无奇和颜王谈恋爱。
资料说,导演本来是个清华理工男,本科毕业后非要转到浸会读电影专业的研,是因为看了我私人的爱达荷⋯⋯这样突然也就好理解那些过于亲密的意象了。哈⋯⋯爱达荷可以衍生出这么神奇的力量吗?
在夏日和女友说,我们可以开车出去被拒之后,大概出现了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镜头。画面色彩从右至左墨绿渐变靛蓝变紫,是个冷色调的远景。夜景。画面里一个人,能看出来是男的,从画面左下走到中间,走路姿势跟狒狒教的似的。中间一棵填充画幅三分之二的大树,只有枝没有叶那种。树上坐了一个人,应该也是男的。他妈的神经病啊,我想。然后更神经病的场景出现了。那个狒狒走的人终于走到了树下,接着宛如小区健身器材上练功的大爷,突然双臂抓着树干,荡了起来,了起来,起来……双脚离地似的荡。我就怕他把那树给掰断一屁股跌下来,结果他就荡啊荡,坐在树上的人也一动不动,切景了。
夏日和几个朋友玩密室逃脱(?),密闭的玻璃房里关着夏日和女朋友。夏日一直摸女朋友燕子(看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女朋友了)的屁股,手伸进裤子里摸,然后被燕子打。这个互动,比他们在床上半裸那出要正常多了,能看出来是调情了。接着又碰到四个又的问题。问题第一次出现是女生一给夏天写信,说如果你猜到谜底,我们就当男女朋友。大概是什么东西又长又短,又快又慢,又整体又可以切割,又啥又啥的。我下意识觉得谜底是时间吧。
有人叫夏日用love试一下,结果是错的。那我就当这男女朋友是玩儿完了。夏日有一天收工后坐在车里睡觉,头靠在旁边座位的男仔肩上。那个昏暗的稍长的摇晃的车内场景,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春光乍泄》那一幕。隧道滴水后夏日和智齿痛的男仔在林子里逛,短暂的没有来由和结果的收场,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像春风沈醉夜的片尾。后来我想,智齿男可能是车里借肩膀给夏日的那位吧。英文字幕和大段完全无法捕捉的方言导致脸盲和角色丢失。
隧道里长时间黑暗画面的时候,我想影片就快结束了,再不解释些什么就来不及了。结果郊区的鸟几个大字哐的出现,夏日和男仔就在森林里了。我想这下完了。非常绿的森林,嫩绿的墨绿的,各种各样你能想象到的绿,微风表情的绿,绿丝带绿巨人的绿,被绿的绿,与全片色调一致的绿。男仔穿着一件橙色的冲锋衣和灰裤子,夏日是灰色的外套和水洗牛仔裤。夏日和男仔躺在那里睡觉,男仔就说智齿痛,好像夏日流鼻血一样。两个人一直并排睡着。能看到微弱的呼吸。片尾曲响起,歌词映在绿叶上,有一句是“Love birds fly”。这个画面大约持续了很久。看着倒也忘记先前那种想要答案的迫切了。
影片四比三的画幅,刚开始看着真累,幽闭恐惧的累,儿童组出场之后就好多了,再切回大人也没那么挤了。儿童组流畅就流畅在,他们做任何事都是合理的,无需逻辑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唯一费解的是电影里的小学生为什么作业永远都那么少。虽然导演说有参照他的亲身经历,但作业那么少,可以玩那么远,令人羡慕。我像电影里玩成那个孤儿样,只有小学毕业那一年的暑假。
李淳得报个普通话培训班了。一堆北方大老爷们儿里讲成那个橡胶样子有多违和。搞得别人还以为他演技烂。之前在台片里演变态杀人犯,台湾腔语境加棒读反倒听起来很带感,但在大陆片里,他仿佛完全没有使用普通话甚至中文的能力。他和中文互相都好陌生的感觉。更有资料说,片中一众儿役的方言也都是不标准的。我的天。全程听得有多难受,又听不懂,又听不起,结果居然还是不标准的。爱的供养。
前天看到有种说法讲电影是拼余味的,很多时候,很多电影都没有余味这种东西的。它有,那么有一点点,皆是优秀的吧。
儿童时全知全能干净的视角,成人时不断拉伸机械感的视角,孕育了过往和现在,原生和重建,遗失和寻找。 一分为二,如同郊区的鸟,也是一分为二。 鸟儿叫了,鸟儿不见了。 第一部分-儿童-鸟儿叫了 孩子团,绿色田野,掏鸟窝,枪击游戏,喜欢的人,新生活的期盼。 这都充满了童真和纯洁的希望。 但是: 1.胖子为何消失了? 胖子说喜欢的人时,先说夏浩再是女孩。 胖子拥抱每一个人,说着再会。 胖子家和夏浩睡在一起,说他家是木板床,床很硬。 胖子没带蜡笔,画出混乱的河的线条。 胖子知道方婷和夏浩的关系。 胖子和夏浩抬水,水桶破了,夏浩跑了。 胖子不见了。 —————————————————— 胖子和夏浩有微妙的情感。 胖子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伙伴,希望不要分离。 胖子家很穷。 胖子希望维护以前的关系。 胖子失去了小伙伴。 胖子离开了。 2.狐狸为何要带他们去找胖子? 狐狸说喜欢夏浩。 狐狸带一只狗回家。 狐狸一个人坐在车的最后面。 狐狸玩游戏时不说话。 狐狸精心打扮见了夏浩,他们拥抱了。 狐狸在说她去过胖子家,很近还有钱。 —————————————————— 狐狸想要寻求同伴。 狐狸拥有了一群小狗,狗妈妈叫了。 狐狸感受到孤独了。 狐狸去找新同伴了。 狐狸和夏浩的关系被发现了。 狐狸又找到寻找融入集体的机会了。 3.寻找胖子的人为何慢慢减少? 胖子走了。 萝卜头受伤了。 黑炭没过马路不见了。 老头儿爬不过墙了。 各种各样的原因使他们离开了。 他们并不是因为要去寻找胖子走上这条路,只是在走和大家共同的路。 宴席注定散场,就像小提琴里的友谊地久天长,就像写着拆字的房子,就像人生孤独。 所以方婷哭了。 夏浩叫她别问了。 看似纯真,嬉笑打闹; 关系纷杂,心思缭绕。
第二部分-成人-鸟儿不见了 勘察地势,机器声轰隆隆,遍地可见工地。 一切都是透过器眼,勘察器,望远镜,镜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夏浩的闹钟响了,是鸟鸣声。 夏浩回到学校教室看到的本子,是他的日记。 夏浩说隧道会有水,几个点会下陷,那里是学校和小伙伴的家。 夏浩看到燕子端着蛋糕想起狐狸,哭了。 夏浩在有水的隧道里画了只鸟。 夏浩说头发怎么也剪不好,燕子说要帮他,但后来他头发却长长了。 夏浩和朋友去了郊区找鸟,没看见鸟,却看见了童年的伙伴。 夏浩躺着抚摸着鸟蛋看着天空。 —————————————————— 夏浩怀念童年,想要寻找失去的自己。 所有下陷的地方就是夏浩遗失的过往。 夏浩在男生和女生之间做出了选择。 小夏浩捡到了一个望远镜,大夏浩丢失了一个望远镜。 孩子们粘了泡泡糖,大人们撕了泡泡糖。 孩子捡到了一条狗,大人丢失了一条狗。
一切都是平衡的,如同质量守恒。 不过是彼时得到,此时失去;彼时失去,此时得到。 循环罢了。 —————————————————— 彩蛋:真正的一分为二是字幕郊区的鸟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虚构,第二次是真实。 —————————————————— 虽然导演做了拍摄方式的尝试,做了视角区分,但不得不说,成人部分镜头让我头一直在晕眩的状态,造成很大的不适。
混乱的剪裁逻辑性不强,对立不明确,只通过几个小物件来连系,所以看了后面忘前面,且成人部分叙述有缺憾。
但立意很让我喜欢,因为失去的最珍贵。
看完记的,再不发就忘了。
鸟蛋一直有,鸟迟迟没出现。
小朋友爬上信号台掏鸟蛋,夏昊上前阻止。现在想来夏昊口中的危险同时是指鸟蛋离巢这件事。
童年夏昊在林中与鸟叫为伴,成年夏昊在城里被鸟叫录音唤醒。童年夏昊掏鸟蛋,让鸟蛋和心仪的女同学肌肤接触,许愿壳中之兽骨肉日丰。但离巢的鸟蛋无法孵化,大人夏昊递给燕子一枚剥去壳后的水煮蛋,如一个轻松又残忍的自嘲,怪兽没勒怪兽的遗体你吃不吃。
童年讲方言,成年讲官话的夏昊和鸟蛋的命运是一致的,不能破壳,也无巢可归。密室逃脱即为一次破壳,角色遭遇的是时间和空间的双重围困。对于童年夏昊时间不是难题,破解谜题即和女孩儿上垒,壳在穹宇之外,天上地下任由飞驰。长大后时空紧缩,同一个谜语难度陡增,男女关系由打开新世界转为门内退守。夏昊要带燕子去看鸟,燕子说树林太远,时间太少。唯有夜里郊区的树供人爬上喘息。
回到第一个镜头,从测绘仪的目镜直入角色内心,夏昊在圆形的壳里困走,边界清晰而环境失焦,主角和周遭的关系简单直白地化为影像,好比一首定场诗。介绍一位离巢之人,蛋壳未破,受社会烹煮。(用进入镜头的香烟natural wipe有意思,直接切的话还是在同一场景,有了烟就有了无形的结界,隔开精神世界和现实世界。同时表达了焦灼 )
电影叙事上的环形似有两截构成,一截是剪辑上刻意安排的时间线,夏昊童年的结尾才和困境遭遇,而与困境缠斗已有时日的成年夏昊一开始便出现,着手求证一条时空裂缝, 观众也是通过这条裂缝逐步走回困境的开端。这样的闭合不是物理时空上的闭合,不能破壳的两个夏昊(两支队伍)隔空遥望。
然后就是第二截环,导演制造的物理世界之环,一条逃离原有框架的隧道,在出口直接重塑了时空(想到2001太空漫游星门之后的卧室)。新时空内, 成年和童年对接,环形闭合,意义也因此有望重新结构。林中夏昊拾回乡音,鸟蛋在巢中,而巢在林中,鸟出现只是时间问题。
(电影遗憾是有的,每场戏似乎都希望缠绕意义,于是让众多角色上场下场,形象于观众清晰有余可信有余想象空间有余但始终未能出现累积认识然后洞开的时刻,少了心理上更近距离的实感。这或许是导演的选择。)
愿世导武运长久~
强烈谴责那个撕龙珠漫画的胖子,毫无底线。
虚虚实实,黑洞式的寻找故事,有点卡夫卡遇到洪常秀的意思。儿童比成人演得好,成人都在尬演啊…
成人部分没那么差,小孩部分也没那么好。
难道不是《夜以继日》或德米的《萝拉》,两种心理时空场的干涉,lost dream和growing dream的和解。又或者是一个What year is this?的大问号。
这个片子的剧本 表演 摄影 美术等都是大写的“发育不良”,整体就成了那种所有元素都奔着电影节去但又全部事与愿违的笑话。
挺有趣的结构,梦梦醒醒的。完全没有想象中晦涩,其实是很简单的睹物思人的小故事,讲的是对一个地方和一群人的回忆。小孩子的部分挺不错,很多地方有同龄人相似回忆的感觉,虽然碎片化痕迹重了些,还是太私人了吧。李淳的声音应该是后来配的,效果不太行啊,感觉和其他演员的声音明显不是同一个场合录的...
如果说毕赣拒绝承认自己是一个影迷型导演,仇晟《郊区的鸟》则很清晰呈现了作为一个影迷对既往观看经验反思、借鉴和再编织后,一个叙事织体的成形过程。新一代中国电影在形式上强烈冲动,在这里可能更清楚。
“杭州新浪潮”的地景神秘主义,不同于《春江水暖》文化/历史堆积,褶皱的创伤,《郊区的鸟》将杭州地表转化为一种纯粹的平滑空间中的力学,其后工业景观与无特征的中国城市景观保证了的断再构筑的潜能。它在孩子的游戏中装配为战场,在土地测量人员的机器(一个类似于摄影机的视镜,视像的光学扭曲)中被测量,抽离为一系列数据。在仇晟用影像创造的这个世界之中,消失的并不仅仅是物理学或实在界,还有时间——线性的,闪回的,结构的时间。因此,《郊》之中的“儿童”片段绝非回忆或虚构,而是一个90年代与此在间性化的小时间,与其他的小时间(成人的,观鸟者的)彼此互渗,呼唤着影片的结尾:地表层之下,隧道的神圣之水,作为神秘内核的原质出现。
坐在我旁边台阶上的 是一些公众号,媒体和大v。除了一个头发不多的男子,其他几位电影全程他们都在玩手机。这年头电影不看都能回去写稿子?那我知道他们怎么写的了。先参考一下其他人的短评做出分数评价,然后再把玩手机的间隙中看到的一点剧情拿来表示看过。
晦涩的符号化表达,简单粗暴的摄影机语言,成人演员能力集体掉线,两个时空互相嵌套失去逻辑性。拿了多项大奖提名。可能是因为先锋性和实验性。期待更多的解读,但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影展的“惊人首作”的入围竞赛片。就和文字叙事写作中完全不按常规的小说戏剧的规则技法出牌的朦胧诗、意识流等写作流派一样,本片尝试违反各种剧情片的规则去做个人银幕表达。年轻导演的勇气与努力不应否定,但受众不会多。
那些好的东西稍纵即逝希望导演能意识到,在之后的作品中才能得以成长和蔓延,不好之处其实也可以随之避免的。
7分。毕赣的时空观念+阿彼察邦的剧作法+洪常秀的视听/剧作=今年的爆款艺术片。小朋友戏的状态真是好。作者观念强大。成年戏的人物几乎都能一一对应回去(跟这个比戏就太尴尬了,李淳完全没有必要),越琢磨越有味道,这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有趣时空观和导演严谨的前后呼应手法,实在是不能不让我加半颗星。特效好坑。
原本整场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一半来了一对中年夫妇,虽然迟到了很久,不知道电影的前因后果,令男人满脸疑惑,但女人似乎对电影还挺有研究的,跟男人解释说:是这样的,主要就是细伢子的戏。然后他们就这么投入地看了快十分钟。大概是小孩子们在路上转了太久,还是让男人失去了兴趣,他说要出门上趟厕所。等到他回来,兴奋地朝女人说:在隔壁!小红花在隔壁!那一刻,真为他们高兴。
風格集近年藝術電影潮流共冶一爐,4:3畫面,Steadicam跟拍,連敘事節奏也接近西歐電影,顯見他是一位雜食大量藝術電的影痴,所以在處理上多硬傷,變相是用別人的咀來講話,概念先行的毛病,節奏和演員演出還需努力,小孩部份的演出可圈可點但也看到控制用力過猛,至於大人部份就更加...雖強調了結構和形式感同時外露了他無法處理主題的問題, 套用的形式是否合適?例如日記體式運用(雖然伊力盧馬也說過字幕卡也是一種場面調度)兩段時空交錯無法製造出曖昧的時間感,最氣憤是大人部份好學唔好學洪常秀長鏡頭變焦,洪的變焦是跟隨演員演出情緒變化,場景空間,其複雜度不但保持演員演出完整性,更像古典荷里活的運作,但現在根本是混作一通,搞亂敘事節奏,完全無理會現場環境實際狀況。但作為新導演首作勇於試探各種電影語言並無不可 ,而且中國電影有這樣的處女作也不是壞事吧
可作为剖析未来一代华语乃至全世界年轻艺术片导演作者策略轨迹的范例,当然前提是足够坦诚。斗胆猜测,一个“调查”和“探险”交织的失衡时空中,或许童年的观看记忆(特摄)驾驭了成年后的观看参照(电影)。终究是拍摄的愈加私人化,对受众群的选择亦因此愈加挑剔与收窄。电影成为了它迷人神秘的创造者自身私经历年轮的外化表现形式,我们无从对其知会透彻,银幕中穿过影像,看到的是一个持摄影机的可爱的人,并持续关注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不好看,有些想法,执行不到位,整体没意思,像学生作品,导演意识没出来,但还挺刻意卖力的;音乐很尬,美术显得业余,摄影画风不统一,该讲究的地方不讲究,不用太讲究的地方倒挺讲究,脱节得厉害,气氛和情调没出来,人物也没进入那个调性里,按理说,找了那么多行业内专业人士来参与,应该要比现在这个执行得好,更好看才是呀。
看完片子看简介反而降分。。。
这个有意思了,观感会比较两极分化吧,有的说想起大卫林奇啊洪尚秀啊,有的说全片莫名其妙完全看不懂。两个镜像时空的不对称裂变,很多细节勾连但又无从解释,映后观众提问都是???,导演回答完更???...童年部分感觉更好,李淳还是有点木,台湾腔在一部方言电影里怎么都出戏,台词功也不太行。幕后很强大,金马级,期待能有一篇导演阐述。导演表示两个时空的人物不完全对应,都进行了一场失败的找寻,没能踏过的那条河,成为童年和成人世界的分界;成年部分的诸多频繁推拉摇移,来自童年时代望向测量仪望远镜的感觉
拙劣的阿彼察邦wannabe 再加上灾难的黄璐和灾难的洪尚秀式推拉镜头 不想打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