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姆豪斯的杀人魔

1880年代伦敦的莱姆豪斯（Limehouse）地区，黑暗脏乱、浓雾弥漫，扒手、流氓、罪犯寄居于此，在这里发生了一连串骇人的谋杀，受害者皆死状凄惨。凶手因其残暴的手法被称为Golem（戈伦）：一种犹太传说中的怪物。一时之间伦敦市民人人自危，关于凶手的流言也不胫而走。另一方面，音乐剧演员丽兹（Lizzie）因被控毒杀亲夫而遭逮捕，整个案件谜团重重，受命调查Golem身分的警探，却渐渐发现两起案件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乍看之下，《莱姆豪斯杀人魔》（The Limehouse Golem）是另一部取材自开膛手杰克的类型电影，但在悬疑氛围的表面下，所潜藏的却是女性主义的暗流。丽兹来自暗无天日的社会底层，因受喜剧演员丹利诺（Dan Leno）的影响展开舞台生涯。随着警探的介入，丽兹与丈夫的过往渐渐被揭开：丽兹的丈夫是位失意的剧作家，第一次见到丽兹时就对她的处境起了同情，进而不由自主地关心她。这种情感是上对下的，相当古老的damsel in distress（陷入困境的少女）传统。然而丽兹等待的并非拯救，而是功成名就的机会。她将希望寄托于丈夫的剧作〈悲惨交点〉，以为能藉由扮演女主角为自己赢得荣耀。然而〈悲惨交点〉在首映之日便彻底失败，之后丈夫更强迫她中断演员生涯，种种压迫让丽兹活在悲惨之中。

警探渐渐对丽兹起了同情，同时认为自己有义务为她洗刷冤屈，然而这种同情何其虚假。剧中警探与丽兹丈夫的名字都叫John，似乎正暗示了两个男性角色的共通点：试图扮演拯救者。电影利用警探的视角达到叙述性诡计，从头到尾，一切推理都是为了营救丽兹而展开，但丽兹并非他们所想象的受害者。她对于自己的欲望一直握有相当程度的主控权。在〈悲惨交点〉中，她扮演压迫女主角的男性，丹利诺扮演的却是被压迫的女性，性别的对倒不只是剧场风尚，更暗示了操控与被操控的复杂关系，当警探一开始以男性形象假想犯人时，就注定被这种理所当然的迷思狠狠嘲讽。

这是一个必须从结局说起的故事，因为唯有走到最后的终局，角色真正的样貌才能呈现在观众眼前。惊人真相并非事件的终结，反而是角色塑造的真正起点。就这点而言，有趣的是，电影中的人物并非全然虚构，Golem案件的四个嫌疑犯中，卡尔‧马克思（Karl Marx）和乔治‧吉辛（George Gissing）皆是赫赫有名的真实人物，丹利诺也是19世纪末真实存在的喜剧演员。虚实参半的人物设定，模糊了真实与虚构的界线，也呼应了嫌疑犯的暧昧处境，而一再与嫌疑犯合而为一的凶手影像，更让「凶手」的意义延展，衍生出更多层次的可能。

为什么是Golem呢？这个犹太传说中的人形造物，由泥土或石头组成，必须由人赋予生命，当人们在它的前额贴上「emet」（希伯来文中「真实」之意）时，它便活过来，而当「emet」被改成「met」（死亡）时，它便失去生命。Golem并不拥有自己的意志，因此也无关邪恶或良善。剧中凶手在命案现场留下一段文字：「旁观血腥者比施暴者更嗜血。（He who observes spills no less blood than he who inflicts the blow.）」从19世纪末一直到现在，大众对于诸如开膛手杰克等犯罪者一直有种毫不掩饰的好奇，《莱姆豪斯杀人魔》反过来指控／揶揄了这种好奇——Golem的罪恶并非单单出于凶手之手，推波助澜的大众人人都参与其中。

大众对于谋杀案的关注使得凶手一再犯案，正如无生命的Golem被人的意志注入生命。Golem操控着大众，大众更操控着Golem。但这就回到如何获得名声与荣耀的问题了——为了永垂不朽，一个人必须做到什么地步？丽兹对丹利诺说：「有些人的名字被刻在石头上，有些人的被刻在冰上。」她希望自己的演员生涯有真正的代表作，而非注定被遗忘的插科打诨。丹利诺告诉她：「如果你想让名字被刻在石头上，你可以自己拿起凿子。」丽兹的确自己拿起了凿子——或说刀子——但拿起刀子就能刻入石头吗？得知一切真相的警探选择掩盖事实，这对丽兹而言无疑成了最大的嘲讽。

最后丹利诺将丽兹的故事改编成新剧，首映当日，扮演丽兹的女演员因舞台装置失灵，演到绞刑片段时，竟真的被吊死在台上。底下观众一片哗然，丹利诺立刻冲到台前接替了女演员——彷佛一则再明显不过的隐喻，丽兹死了，就得有人代替她活下去——无论这个活下去的丽兹是否是他人再现的想象。最后（想象中的）丽兹站在舞台上，接受观众的欢呼，但这欢呼所为何来？是旁人不断替她塑造的受害者形象，或者她为自己一刀一刀划下的罪行？她的确让自己重新活在舞台上了，但这形象何其空心。虽然看到这一幕还是有点替她开心的，但这种开心也何其虚无。

豆瓣的电影评分系统近期又惹麻烦了，不奇怪，反正我也不太拿它当回事了。比如，《莱姆豪斯的杀人魔》豆瓣给了6.7，很多影评大神对该片非常不屑，什么老套啦生硬啦拖沓啦等等。 有人因为一开始就猜到了真凶觉得这个片子好生低级，呵呵，说得好象智商挺高的样子，猜到又如何，我也猜到了，可是完了越想越生疑，结论是否正确？全片都是探长的推理想象，每一个都有合理性，谁又能保证最后一个就是真相呢？ 以下比剧透还剧透，慎入！ ===================== 首先，这是一个想出名想疯了的恐怖故事。 为出名不择手段，不惜杀人制造轰动效应。如果认可这个大框架，那么由此出发的分析才有意义，否则请无视下文。 那么，谁想出名谁就是嫌犯，这个推断可以有吧。 一开始被列入嫌犯的几个人中，卡尔马克思啥啥的先排除，连修女都知道马克思是代表穷人发声的，导演让老马来打酱油是有所隐喻吧，另两个也类似，不管了，故布疑阵的套路总还是不可少的。 Lizzie、Dan、John、Aveline真正迫切想出名的是这四个人，但按照欲望的强烈程度这四人的排名从左往右依次递减。这里要说下Lizzie和Dan的关系，Lizzie小时候遭性侵，其母不知是想惩戒小女孩还是想永绝后患，总之她破坏了Lizzie的性欲。Dan长期靠舞台上的反串来谋生，其性取向偏中性应该不出意外，而且作为一个戏子、丑角，他的社会地位也非常低下，所以在精神层面上，Lizzie和Dan是一体两面，他们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就合体了。Lizzie对出名的渴望Dan是感同身受的，但他对现实的认识更为清醒，他象爱自己那样爱着Lizzie，他要保护、成就Lizzie的梦想，可以说Dan是被Lizzie激活重生的。 Aveline是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象征，她早就服从了当时社会角色的安排，她也有出人头地的欲望，但很弱，自己过得不好也见不得别人好，但如果有机会上位她也丝毫不会迟疑。 John是个失败的剧作家，不过那个时代就是那样，尽管John的事业一塌糊涂，但这并不影响他体面地混迹上流社会。Lizzie自作主张篡改并演出了John的新剧，结果非常悲催，John因此差不多身败名裂，他急于翻盘，想重拾声名。 John作为凶手在影片中有过完整的推演，好像不如Lizzie那个版本有说服力，主要是笔迹问题，他只要留下手写的片言只字就可以证明自己是杀人魔，出名不要太容易。Aveline呢前面说过，想出名的欲望不那么强烈，甚至不见得能读书认字，当杀人魔太牵强，忽略。 四个人去掉两个，还剩Lizzie和Dan。探长对其他几个嫌犯都进行了笔迹鉴定，唯一漏掉了Dan，这就有意思了，其实绝大部分观众和探长一起认定Lizzie才是凶手时犯了一个大错，Dan呢？ 回头再看下法庭认定Lizzie有罪草率到什么程度？攻击Lizzie卑贱的身世，还有Aveline、图书管理员对Lizzie不利的证词，就这么判了Lizzie绞刑！ 如果导演存心是要给观众下套呢？他是不是嘲笑我们也和剧中的法官一样？ 为什么不脑补下Dan作为杀人魔的可能性？ 当Lizzie想投奔John的时候Dan警告她这个人根本靠不住，为了证明Lizzie根本不需要John，Dan亲自操刀为Lizzie打造了新剧，不料Aveline恶意捣鬼使得新剧惨败，那个剧就是根据1811年ratcliffehighway杀人案改编的，之后发生的真实杀人事件就是向这个旧案致敬。 如果Dan才是真凶，那么他的目的就是要创作一个更血腥更刺激更真实的新剧来吸引Lizzie重返他的舞台。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要栽赃给John。整个计划直到毒死John都完美无缺，杀人日记是Dan以John的口气写的。Lizzie没有下毒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明知Aveline对自己深怀敌意，她在与丈夫争吵后毫不避嫌的杀夫有点弱智。Dan万万没想到扫把星Aveline又来搅局了，她瞬间就把握住了天赐良机把Lizzie推到了绞架下。 Lizzie始终没有认罪，因为她一来真的没有下毒，二来认了这么个小儿科的罪有损她想留名青史的宏图大业。当Lizzie毫无思想准备第一次站到绞架下的时候，她慌了，因为连一个观众都没有，她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籍籍无名地死去。好在探长及时赶到了，而最大的悬疑就出现在这里，Lizzie看到杀手日记时顿时明白了一切，在此之前她也误以为John是杀手，但她实在不愿意看到John的名字被人永久记住，在她看来成为杀人魔也是一种巨大的荣耀。若此刻她为了求生用自己的笔迹写下辩护词那无疑立刻成就了John，她实在无法接受！于是她模仿Dan的笔迹写下了：我是杀人魔。（以她和Dan的关系要做到这一点不会有太大问题） 探长最后的举动可以有多种解读，他觉得自己太善良被欺骗了，不愿意自己打脸，让Lizzie以投毒杀夫罪被处死最能为大众接受，反正她该死。或者，探长震惊了，他能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扼杀Lizzie成名的最后希望，不让恶魔的算计得逞，这么理解也有道理吧。 Aveline两次搅黄了Dan的好事，害死了Lizzie还篡夺了本该属于Lizzie的角色，那么Dan最后让她死在Lizzie设计的机关下也真是顺理成章。探长以为杀人魔已经找到并绞死了，他和Dan最后对视的那一眼似有所悟，故事也许还远没有结束。 重构的这个故事中，有一个细节颇费思量，Dan跟探长说，他明天会去警局对笔迹。那是不是意味着Dan是打算自己去认领这个杀人魔呢？他是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栽赃John是成功的，那么Lizzie认了投毒罪就可以活命，如果事与愿违，为了救下Lizzie他就挺身而出，所以他选择拖延时间静观其变。没想到的是，Lizzie死了，John成名了。回到影片一开头，Dan在戏中戏里说杀手的名字在伦敦口口相传时那种伤感和落寞是不是就印证了这一点呢？杀手既不是Lizzie也不是他，而是他最看不起的John，白忙了。 那么在系列杀人开始前死掉的侏儒和Uncle是谁干的？侏儒是Dan杀的，Dan早就厌恶他了，在Lizzie出现后他更是看到了自己在事业上的其他可能性，他不再需要侏儒，而侏儒猥亵Lizzie则让他杀心大起。杀Uncle的可能是Dan也可能是John，Lizzie说这两个男人都极力想保护她。Uncle死后留给Lizzie一笔钱，这可能是他在死前被迫修改的遗嘱，说Lizzie杀了Uncle有点勉强，侏儒摸她一下就被杀那她如何忍受Uncle长期施虐？ 好了，不管Lizzie有没有罪，所有观众都不能靠假设判处她死刑，说好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呢？请记住杀手在凶杀现场留下的血书：那些不能保持公正的人和行凶者一样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