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看不看随你。(涉及剧透和电影细节,可能只有看完电影才知道我讲的是什么) 这是我看的第一部“罗生门”模式的电影。 “罗生门”所注重的就在于对人性的刻画。 “人总是会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第十一回大概就是讲的这样一个故事。 电影用更接近话剧的对白和情节安排,讲述了一群平凡人的悲剧(为什么是悲剧等一下说) 主角马福礼是一个普通又不普通的男人。而30年前的拖拉机杀人案件被话剧团拿出来排练,无疑是将他心中最不堪的回忆重新拿出来示众。出乎我意料的,他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杀人犯那样凶狠,冷漠。他没主见甚至有些懦弱。他因这件事入狱15年,出狱后和金彩铃结婚,扶养金多多长大(不要求金多多和自己信,不在乎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不需要让金多多叫自己爸爸)电影中这是一个从来没挺直腰的男人。他唯唯诺诺,没有思想,总是被其他人的言语操纵,改变立场。可以说这是一个世界观都还未独立的中年男人的形象。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按你说的办”他总是被说服,用他人片面的恍恍而谈说服自己,再用这套用词当做自己的想法,却又被下一个人说服。他站在卖二手的老旧电视机前,看着里面无数个自己。电视机映射出来的人各有不同,我想他也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马福礼。他也有自己性格的闪光点。他对金多多的爱是我全剧唯一有想落泪的地方。电影里用两个地方巧妙地说明了这一点:在金多多怀孕之前,他最重要的事是让剧团改剧本。而金多多意外身孕之后,“事情解决了”解决的是关于金多多孩子的去路。“我是和你一头的”这是他全剧唯一没有变过的立场。在和金多多争吵中,金多多的一句“他不能当我孩子的爸爸,他是个杀人犯”让马福礼默默记了很久。在第十回里,他拿到了死亡证明,悄悄放在金多多窗前说“我签了这证明,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就不是个杀人犯,可以做你孩子的爸爸了”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卑微到可以舍去自己的一切。 他大概做的唯一出格的事就是杀了李建设和赵凤霞(这是我自己心中的真相,因为两个点。一是从人性的角度来讲,没有人会因为面子而选择做15年的牢。之前所有的一切这只是30年后的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合理化。拖拉机底下,赵凤霞和李建设刻下的结婚证无疑是赤裸裸地揭开了他这段婚姻的背后所有的不堪——他是因此杀的人。二是从电影拍摄手法上来说,在电影的最后,马福礼站在拖拉机前。漫天的血雨落在他身上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阴狠和坚定,这是唯一符合他“杀人犯”这一人设的情绪。背后拖拉机已经从坡上滑下。而马福礼的手中,始终拖着一条排练用的红绸,我个人觉得这是象征掩盖他婚姻中不堪的那层纱)而在剧场中,马福礼拼命踩刹车的场景,只不过是大梦一场(映衬了他对那件事的后悔,想要拼尽全力挽回)马福礼的一生都像是一个工具人。和赵凤霞结婚是阴谋,为金多多的一切而放弃自我。最后的最后,马福礼说,“我们这一生不就是为了他们而活着吗?”这句话总结了马福礼这一生的所有悲剧。 而金多多一个叛逆的少女。她被一个已婚男人玩弄感情,当了别人的小三,还怀了孕。怀孕后她才清楚明白,那个男人对她所说的所有爱都是谎言。其实我个人的解读,她不去打掉孩子,一是因为叛逆,二是因为她想那个男的因为孩子而继续给她打电话。她需要通过这个孩子获得那个男的的关注。因此她才会把手机设成响铃,在手机被丢进鱼缸后,又重新捞起来吹干。不断关心有没有人给她打电话。她听着自己的手机铃声,就好像那个男的依然还爱着她。他从来没有把马福礼当成爸爸。而戏剧化的是,当她终于去把孩子打掉,马福礼却在窗边给她放了一封自己的死亡证明(刚刚提到过的那个情节)。于是金多多不再打扮的像个小孩,而打扮的像个大人,穿上裙子涂上口红。重新将枕头绑在自己的腰上,装作自己还在怀孕。她是从那个时候明白这个孩子不仅是自己的孩子,更重要的是,这个孩子是马福礼的希望。是马福礼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来的希望——这个孩子必须“活着”。 而金彩铃,一个开着早餐店的老板娘。彩铃这个角色的成功塑造在于周迅这个演员。这是一个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命力的女人。她和她女儿金多多更像是一个轮回。金多多也是未婚先孕来的。金彩铃深知未婚先孕会受的苦,所以为了金多多装作是自己怀孕。而在故事的最后,她发现了金多多已经打掉了孩子。在和马福礼在小三轮的合影里,马福礼眼睛里含着希望,笑得开心而幸福,但金彩铃已经是强颜欢笑。 我个人的理解是最后马福利和金彩铃都死了。也许是金多多骑着三轮拉着他们一起自杀(一是最后一回题目叫“行车安全”金多多脸上的是绝望和坚决,打扮得异常光鲜亮丽更像是为了赴死。二是在电影的最后,有苍蝇爬在他们两人的脚和脸上——只有尸体上才会有苍蝇,这也正是暗示了他们的死亡的结局) 而胡昆汀这个角色是全剧我最喜欢的角色。(胡昆汀这个名字也和昆汀•塔伦蒂诺相同)他是话剧团的导演,是一个没有天赋的导演。他没有天赋,但却对排练充满激情,对舞台包含热情。他喜欢转词,背那些有名导演的话和有名巨作里的台词。仿佛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和那些走上艺术殿堂的人离得最近。他是不被理解的,他所有的对艺术的热情,在剧团演员和团长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这是作为艺术家最大的悲剧。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剧中的女演员贾梅怡。他是他出轨的小三,他对她的爱是不纯粹的,他需要一个人在剧团里支持他,维护他。需要一个年轻女孩子崇拜和爱慕的眼神。在清醒的时候,他从不敢对贾梅怡说我爱你。只有在喝醉了之后打碎了门卫的玻璃,说:“我爱她,我爱她怎么了?”你看酒精的确能放大一个人的情绪。而她越被人否定,他就越需要贾梅怡。他需要从贾梅怡的眼中和话语中重新认识自己。这个角色所出彩的地方在于他除了出轨,并没有什么大错。而单单因为出轨,他的一切都被否定了。他的才华,他对艺术的热忱,都因为对他对爱情的不忠,而化为虚无——这何尝不是一种荡妇羞辱? 而贾梅怡呢?她被胡昆汀的爱情谎言所骗,她被他所构成的那种艺术的殿堂所吸引。每当她在胡昆汀说完大段转词后,和他默契地说出作者和来源,让她感到,只有自己是懂他的。在剧团中,只有贾梅怡是真真正正的在维护胡昆汀的立场。但悲剧的是,胡昆汀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不确定。贾梅怡无疑是敢爱敢恨的。他是一个真正具有爱人能力的女孩,就是这个角色最难能可贵的地方。她从胡昆汀妻子手中拿回了他的眼镜,就像从他妻子手中拿到了爱胡昆汀的权利。 苟也武,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卫,却是全剧最有侠义的人物。是他一次一次的帮了马福礼,在醉酒后甚至帮马福礼得回了公道。他踩在胡昆汀的身上,唱起了武生的词——像一个真正的将军。而这一切在酒醒后,被一封检讨书彻底打碎。他刻的一手好章,在最后甚至为小马(金多多肚子里的孩子)刻了章。这个小细节更是完善了这个人物。 傅正团长,一个永远当不了正团长的正团长。胆小怕事,思想迂腐,爱慕钱财和名声。在他这个年龄,地位永远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 白律师,一个黑心律师。他是伪善的,他并不在意马福礼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只在意自己心中的真相。那些恍恍而谈的大道理,他自己又相信几分呢?在最后揭示了白律师是一个跛子,他走到世界地图前说,非洲现在下雨了吗?你看他就是这么的伪善,他听不到近处的哭声,确听得到远方的哭声——他幻想里的哭声。白律师的律所阴暗,也接受了这个人的内心。这是他作为一个律师的悲剧。 而屁哥,死者李建设的弟弟。他粗鲁却有钱。从始至终都只在他的房车上。第一次出场是信佛教,第二次是基督,第三次是信科学。多么可笑,他不过只是遵从于自己的欲望罢了。有意思的是,在电影中演员的几次移动,都仿佛像动物一样跳跃扑闪,而不是一个人——这也正是证明了他骨子里更偏向于兽性的一面。 导演和编剧无疑是有才华且成熟的。运用不同色调,光线,玻璃,镜子,对脚动作的拍摄(这里也暗示了是一群普通人),门框,梦境,想象,现实,构造了这样一个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罗生门”的故事。 导演和编剧不过是讲述了几个普通人,几个普通的人生,几个不普通的悲剧罢了。而故事的真相,自在观众心中。 十二在中国人的心中意味着团圆。 第十一回,离十二回只差一步之遥 第十一回,永远到不了十二回 第十一回,只能是个悲剧
尤金·奥尼尔有一部作品叫《啊!荒野》。
故事以二十世纪的美国小镇为背景,以一个对爱情产生了迷茫的青春期少年为核心主线,阐述了子女与父母之间相互帮助和成长的主题。
多么典型的中产家庭的故事。
尤金·奥尼尔的了不起之处在于,他在结尾通过「少年」和心爱的女孩一起看月亮的细节,引领着父母重新审视他们自己的爱情。
「你们已经有点忘了,那个时候一起看到的月亮和现在是一样美的」。
少年甚至还告诉父母,「春天并不是一切,秋天也有很多值得赞美的地方,即便是冬天也是美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春夏秋冬都是美的,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由此想起陈建斌为妻子蒋勤勤写的某一首诗中的一句:人们若不相爱,就会变成木头。
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只觉得很美,但看完陈建斌导演的新作《第十一回》之后,才逐渐明白这句诗的意思。
《第十一回》的结构类似于多幕剧,但核心故事线只有两条:
30年前,因为拖拉机刹车失灵而导致的一起谋杀案;30年后,市话剧团想要将这起谋杀案搬上舞台,极大影响了案件涉及人马福礼的生活,为此他不得不想尽办法阻止演出。
在前半段的故事中,陈建斌导演将所有的重心放在了展现「失衡」的中年男人:老实善良的马福礼,因为当年的谋杀案,再度成为众人眼中的杀人犯;女儿爱上了有妇之夫,甚至还怀上了对方的孩子,死活不愿意打胎;好面子的妻子,为了避免外人更多的闲话,只好假装自己怀孕,以掩盖将来女儿生下孩子的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马福礼身上,但他老实巴交,毫无主心骨,善良且窝囊。
他告诉在排练这部剧的导演,当年的谋杀案,他并非像卷宗上写的那样,真的杀了人,而是发现了妻子与另一个男人的奸情,为了面子才说自己真的杀了人。
于是,导演按照这个版本的故事改写剧本,却又引起了谋杀案另一位当事人亲属的反对……
众多的线索交织一团,搞得剧中人物百感交集,拼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逃避,但观影的人却在欢笑中,一次次被带进故事的更深处。
《第十一回》就是这样的特别存在。
相较于其他多线交织的故事,它不同之处在于导演一开始就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假的。
剧里的人物普通如你我的父母,但却偶尔会说出类似于「自我、存在」这样的话,包括易卜生《玩偶之家》、阿瑟·米勒《萨勒姆的女巫》等知名话剧作品里的台词,甚至导演还多次使用镜子,制造现实生活与镜中世界所形成的双重空间,用类似于「幕启幕落」的章回段落打断节奏。
导演一再告诉观众,所有的这一切,像舞台上演出的戏一样,全都是假的。
可是,剧中人物所纠缠着的、尚还期待着的、不知所措的情绪和状态,看剧的人都曾有过类似的体验,很容易就会把假当真。
基于此,这个故事才能够成立。
这是戏剧艺术的核心魅力,陈建斌导演试图将它转移到电影作品中,并在一定程度上做到了。
明白了这一点,我才真正理解《第十一回》到底在讲什么。
伴随着故事的推进,话剧团导演和女演员发生了不正当的关系。
女演员把这一切当作是爱,而话剧导演则基于下半身思考。
两人之间的关系,同他们所创作的故事,形成了奇妙的互文。
于是,电影艺术独特的魅力便出现了,戏剧作品中人物的情感,同主创之间的情感产生了叠加,同一个时空里流淌着的却是「1+1>2」的戏剧效果。
更奇妙的是,当年的案件有了更进一步的推动,已过世被误以为偷情的二人,原来当年那么执着地相爱着,意识到再也回不去了之后,才决定以「偷情」的方式告别。
他们甚至在车的底部,偷偷刻下了彼此的名字,中间写着结婚证,也正是这辆车将他们碾压。
至此,故事最原始的起点终于明确了。
一对被拆散的恋人,当着「马福礼」的面,偷行了苟且之事,却因此意外而过世,永远地待在了一起。
这样的爱情不符合伦理,超越了道德的局限,但它真的就是错的吗?
不知道,但值得探讨,所以才有了这样的一部电影。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你就会很容易理解,为什么陈建斌导演从一开始就提醒观众,这一切都是错乱而不真实的,因为故事中最核心的这段爱情悲剧,就像有时处在漩涡中不被理解的你,所有的人和事物都在试图理解你,以自己的角度去想象你。
你不再是你自己,而是一个符号。
有人借此成就自己,有人从中看到自己,有人后来才明白这一切也和自己有关。
在这场悲剧的诞生中,没有一个人是胜利者。
背负了十几年杀人犯恶名的马福礼,不是,他在一定程度上是这段爱情悲剧的导火索;
处在漩涡最深处的女儿金多多,不是,她在失去了一切之后所收获的成长是心底消不了的疤痕;
误以为是爱情的女演员贾梅怡,不是,她甚至是因为不被爱而成为的爱情牺牲品。
这个故事在讲,所有人都是失败者,无论一开始的时候多么光鲜,耀武扬威和垂头丧气都是暂时的,失败是最终的宿命。
但是,但是即便如此,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也不应该有什么要去阻挡,人类对爱的向往。
人和人之间,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勇敢,死也要牵手的执着,软弱但却贴心的陪伴,仍是打败所有「失败结局」的最有力的武器。
因为人们若不相爱,就会变成石头。
不信,你看电影片尾的彩蛋。
马福礼和金财玲在扔枕头大赛上获得了冠军,金财玲向主持人解释自己没有怀孕,是因为衣服里塞了枕头,但怎么也解释不通。
没有人在意你想要说什么,他们只是想要获取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世界本就是如此糊涂,但即便如此糊涂,有一个人懂你在说什么,甚至帮助你去解释,就已经足够了。
什么都有可能会是阻止人们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成为想要成为的人的原因,但没有什么能够掩盖蠢蠢欲动不必安分守己的爱情的光芒、人和人之间互相扶持的信任。
它是故事得以发生的起点,也是正在被人遗忘的本能。
但陈建斌导演记得,在写给蒋勤勤的诗句里,在每一部作品里,心里。
所以没关系,爱情的另一个名字是永垂不朽,信任的另一个别称是心有灵犀。
2021-04-03
于望京
谢谢你愿意花费时间看我的文章
看完很激动,也很难受。
其实想给四星,因为有好几处非常非常精彩的点,但同时也有让我个人难以忍受的硬伤,权衡之下,四星是可以的。
但看了一些影评,有些话不吐不快,所以干脆打个五星,说说自己觉得精彩的地方吧。
看的过程中,有很多困惑,随着这着困惑得到解答,电影的主线也在我心里愈发清楚了。
所以这篇东西,我试着用问答对话的方式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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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当年纯粹是意外。
证据在电影里有两份。
一份证据是侧面的。
陈建斌演的马福礼,跟周迅演的金财铃,组成了一个小家庭,而马实际上是「喜当爹」——金多多并不是马的女儿,而是不知道哪个睡了金财铃的渣男留下的种。
试想,如果当年马曾经因为自己老婆赵凤霞出轨拖拉机手李建设,就能直接用拖拉机把这对「狗男女」都轧死,并且直接向警方承认最后坐牢 15 年,那么他又怎么会突然愿意跟一个带着「野种」的不明不白的女人好好过日子,并且在生活中对这个女人言听计从呢?如果马当年真是杀人犯,那么这个角色的性格就完全立不住了,除非是精神分裂……
另一份证据是正面的,在影片最后给出。
公演时,马坐在拖拉机上,并不知道拖拉机已经变成了道具,轮子下面的轨道都已经和舞台机械安装好了,不管他怎么操作,都一定会「溜车」并且「杀人」,所以他当时的反应是真实的。马发现车在溜,一时忘了是在演戏,也忘了拖拉机下面的人是两个演员而不是自己的老婆赵凤霞,于是就像当年一样开始疯狂地踩刹车。但车怎么都停不住,怎么都停不住,一直往下溜,把自己老婆活活轧死了。
镜头一转,马躺在床上做梦——不知道这种无力的恐惧,会在多少个噩梦里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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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自己也给了答案,「为了面子」。
不管怎么说,有两个事实当时已经无法改变了:一是拖拉机轧死了两个人,二是当时这两个人没穿裤子正在干那事。
不同人有不同看法,比如有人觉得马是故意轧死人的,有人觉得马是无意的,还有人觉得马是下车先把人杀了再假装用拖拉机轧死的,而裤子也是他事后布置现场的时候弄的障眼法。但马自己是非常清楚的——一是自己和两个人的死脱不了干系,二是自己老婆被人睡了。
在那个年代,这两个事哪个更严重?当然是后者……老婆被人睡了,怒而杀人,还算是条汉子。但反过来,明明老婆被人睡了,但却不敢承认自己捉奸杀人,那不仅绿帽子扣实了,还背上一个窝囊废的标签,连警察都不会看得起他的……
这可以算是「时代眼泪」的第一层,后面还有第二层和第三层,稍后说。
所以开片马跑到剧场,跟演员们说自己没杀人,但向警方承认杀人完全是出于面子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新一代的人并不能认同这种做法,但却又隐隐理解上一代的人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时代在这里并没有割裂,只是彼此都意识到了对方的不同。这为未来下一步的时代联系,时空错乱,奠定了基础。
这个开头,我个人觉得,是神设定。
同时,我过度解读一下,这也是马福礼名字的来历——我的瞎猜,不一定对,是谐音「马虎」和「糊里糊涂」,连起来「马虎里」。因为这个人物一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辈子,对自己的人生完全没有掌控感。也因此,他虽然看似是主角,实际上不是最核心的人物。谁是最核心的人物,先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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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三个原因。
一是王学兵演的白律师忽悠他,让他去找自己作为人的尊严。律师问他,你明白了吗。他说我明白了。律师问他,明白什么了。他说就按你说得办。看,马仍然不明白如何掌控自己的生活,所以尊严也并不是根本原因。
二是金多多的意外怀孕。这是一条完全的支线,我个人对这条支线不太喜欢,因为它冲淡了一明一暗、一旧一新、一真一假两条时空主线互相缠绕并融为一体的艺术美感。假如我不要脸一点提出一些剪辑意见的话,我会把金多多这条支线完全删除,窦的这个角色就不需要存在了。为什么多多怀孕,会导致老马必须给自己翻案,是支线剧情,可以跳到「马为什么要给自己办死亡证明?」那一部分,这里为结构完整,不展开。
三是真正的原因,也是整部片的主题——时代变了。
在拖拉机杀人案的当年,对马而言,面子比真相重要,或者说他宁可被人当成杀人犯,也不愿被人笑话是戴了绿帽子,这是马的行事方式——我该做什么,取决于别人怎么看。
到了现在,人们已经生活在了「笑贫不笑娼」的新时代。春夏演的贾梅怡,一个漂亮的年轻小姑娘,已经可以为了所谓的艺术和爱情而公然勾引有妇之夫了。大鹏演的胡昆汀,一个已婚的前途大好的剧组导演,已经可以公然在同事面前对小姑娘勾三搭四了。「搞破鞋」已经从一种禁忌变成了风尚,被人戴绿帽子似乎也无所谓了。什么有所谓呢?是不是杀人犯,有所谓。
再一次,马觉得面子比真相重要,所以跑去了剧组,讲述真相。注意,他是跑到了剧组,让剧组别按案情演,因为案情里不是真相,是当年的面子。他在意的是真相吗?不是,如果在意真相,他应该直接找法院,或者直接找律师,翻案,对吧。但他找的是剧组,只是希望剧组不要把案情广而告之,因为那样会驳他的面子。所以,马在乎的一直是面子,从来不是真相。他在剧组面前说出真相,并不是为了传播真相,而只是想用真相打动剧组,让他们改戏,以维护自己的面子。
最后,马放弃了自己的面子,因为他为了多多的孩子小马,选择了伪造自己的死亡证明——这一步,让他的角色觉醒了,人性升华了,多多因此接受了他,他也因此在剧中开始掌控自己的人生。这或许是片子字幕全出完之后,那一幕彩蛋的意思。啊?还有彩蛋?什么意思?可以跳到「电影片尾彩蛋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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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给自己翻案,在片中,最大的阻力反倒不是公检法,而是死者之一李建设还活着的弟弟,屁哥。
屁哥基本上只出现在那辆豪华加长车里,一会儿布置成佛堂,一会儿布置成教堂,一会儿又全是彩球。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经营一家豪华车出租业务的公司老板,这是根据不同客人的需求搞主题氛围……
后来屁哥自己说了,我才明白——这是屁哥在尽孝。屁哥家里兄弟二人,李建设就是当年拖拉机轧死的两人之一,哥哥死了,那养老送终的重担就落在屁哥这个做弟弟的身上。他先是求佛,又后求上帝,但终究搀不回病危父亲的生命,所以最后信了科学。佛有佛珠,主有圣母,科学有什么?只有一张死亡证明,「还是复印的」。
这里其实是可以解读一下镜头语言的,比如说一切幻想最后都要破灭,只有客观真相无法忽视,之类的。但我觉得没必要展开,完全可以就把这些元素当成是一种娱乐元素,提升影片的可看度而已。
屁哥出场的最重要意义,在于他带来了拖拉机杀人案的第三个版本——李建设才是受害者,赵凤霞是不要脸勾引男人的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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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个案子,共有几个版本呢?按片中出现的先后顺序,我罗列一下。
1. 法院判决版本:李男与赵女,在拖拉机后面搞破鞋,马在前面踩着刹车,发觉了奸情,松刹车,狗男女死亡,马被判 15 年。
2. 马给的版本:自己踩着刹车,等李男与老婆在后面修拖拉机,但刹车失灵,两人被轧死。自己下车查看,才发现两人都没穿裤子,才知道奸情。但为了不被人笑话,他对警方撒谎,说自己是捉奸杀人,牛逼得很。
3. 屁哥给的版本:自己的哥哥李建设是好小伙,但马的老婆赵凤霞是个贱货,她下了拖拉机,也不顾自己老公还在前面,就往李建设怀里钻。这一幕被马看到,马一怒之下松开刹车将两人轧死,之后马又下车脱掉了两人的裤子,败坏自己哥哥李建设的名声。
4. 老领导给的版本:本案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们随意篡改,要警惕历史虚无主义。真相就是李建设是个二流子,四处调戏妇女。当天李趁修拖拉机时,欲图强暴赵凤霞,赵女害怕丢人所以没吭声让李得逞。此事被马发现,马一怒之下松刹车杀人,被判 15 年。
5. 贾梅怡带回来的版本,也是赵凤霞的表姐给的版本,也是有拖拉机作为证据的版本,也是真正的真相:
李男赵女二人本来就自由恋爱,但时代所限却没法在一起,所以想私奔。这事被赵家人知道,便抢先把赵凤霞下嫁给一无所知的也没啥文化的马福礼,生米煮成熟饭。
李建设得知,悲痛欲绝,在拖拉机下面躺了三天,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后来镜头揭密——拖拉机下面的铁板上,刻他俩的结婚证……泪目。
马家所在的乡镇需要租用李建设所在队里的拖拉机,而李就是拖拉机手,所以李借机一定要见赵凤霞一面,托知情人赵凤霞的表姐传话。赵被迫见面,又怕自己情难自已,真的私奔,所以带上了自己老公马福礼。半路修车,李将赵带到车下,看到了拖拉机上他刻好的结婚证,两人情到深处,光天化日开始圆房。
本来赵想着,这事完了两人也就断了。但天公不作美,拖拉机刹车突然失灵,两人裤子还没穿上就被拖拉机轧死了。而马下车才发现奸情,于是主动承认是自己杀人,以挽回面子,被判 15 年。表姐当年没作证的原因,是没人问过她。而拖拉机的刹车到现在都是坏的,警方当初也没注意。
这是旧时代眼泪的两个侧面——一是恋爱不自由,人性被压抑。二是办案非常糊弄,有了口供就不去排除合理怀疑,也不充分摸查社会关系,简直草菅人命。
值得玩味的是,旧时代的眼泪一直淌到了现在:
一是恋爱仍然不自由,贾梅怡和胡昆汀想要在一起,却不行,金多多也不知道怀的是哪个已婚男的孩子。这种新的不自由的性质已经变了,因为我们会觉得自由恋爱是合理的,出轨是不合理的,但其中不变的性质是——这个不自由,仍然是不被当前时代所接受的不自由。我们现在接受自由恋爱了,所以才觉得过去的不自由是真的不自由。那么假如未来我们的社会里婚姻消亡了,很可能我们也会觉得现在的禁止出轨,也是一种不合理的不自由。
二是公权力的错误仍然无法被纠正。当年确实是人力不足,水平不足,经验不足,办出的「铁案」居然也是「冤案」。可是这样的案子,能翻吗?老领导说了,不能,意识形态很危险,是历史虚无主义,大帽子一扣,所有人慌了。错,并不是故意的,但不让改,又怎么说呢?改,会不会危及更大的范围,成为推墙带路的助力,是不是超出了当事人的控制和意愿?这又由谁来判断呢?
时代仍在滚滚向前,这些问题只有后人,才有能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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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春夏演的贾梅怡,不过是一个没有经验、没有后台、没有权力的小演员而已,心智也不太成熟,被渣男哄着睡了,可就是这么一个小姑娘,单枪匹马就把三十年前的「铁案」给翻了,一下就找到了决定性的证人和证物。
我们一边感慨当年办案也太扯了的同时,也一边不由得纳闷——为什么其他人就没能翻案?为什么其他人就不知道两个死者是青梅竹马?为什么居然所有人都不知道表姐这个人的存在?为什么三十年前的拖拉机明明就在那里,刹车明明就是坏的,这么久却无人问津?
答案很简单——因为除了春夏演的贾梅怡之外,根本没人在乎真相。
所有人在乎的,都是在当前这个时代下,我如何生活,如何牟利,如何如何,仿佛过去的那个时代被割裂出去了,和现在没关系了,闭眼不看、塞耳不听、合嘴不言,一切就如常了。只有贾梅怡在乎,她一定要知道真相,所以她去查了,她也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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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再稍展开的话:
因为她的角色贾梅怡是话剧《刹车杀人》的女主角,她所扮演的是上一个时代里的女性当事人赵凤霞。凤霞已经被拖拉机轧死了,无法为自己辩解了。但事后我们从真相中也能知道,凤霞活着的时候在那个时代也是「失声」的。
而贾梅怡在演话剧时有点戏痴,她不断地追问「我该如何演赵凤霞,我都不认识她」,她是想知道凤霞的真实声音的。相比之下,其他所有人,似乎都不太关心。包括后来贾梅怡和大鹏饰演的胡昆汀,在剧场舞台上「搞破鞋」之前,胡昆汀只是想赶紧干她,但她却仍然在替观众追问导演,「在那个保守的时代,凤霞作为一个农村妇女,到底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她老公就在拖拉机前面的驾驶室里的时候,跟另一个男人在拖拉机后面干那种事」。
贾梅怡的这种不断追寻剧中人物真实想法的冲动,一开始是受剧情推动而带动,最后反过来带动了剧情走向高潮。她不仅在话剧中,由于对艺术的追求而贯通了时代,还在话剧外,由于对真相的追求而「穿越」了时代。非要强行拔高,那么可能是这么一句话:纯真的少女象征着对艺术和真理的追求,她将贯穿所有时代,融合所有时代,引导所有时代。
说得文艺一点,一开始编剧给了贾梅怡一个人物设定,但后来这个人物自己活了,主导了故事的走向,使得整部电影变成了她自己的现实故事(而不再是排一部前人的话剧)。之前时代的故事,在现在的她身上留下了痕迹,而她也延续了这个时代的选择,两个穿越时空的故事嵌套在一起,走向第四面墙之外的观众,非常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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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是。
根本原因,就在于春夏的角色贾梅怡,才是电影的内核。她的一步步心路历程和态度转变,决定了故事的节奏和结局。
《第十一回》每一回分别是什么,如何对应春夏的角色贾梅怡,有些繁琐。但可以说,每一回,都是和春夏/贾梅怡对世界真相的认知有关系的,认知的变化,导致了态度的变化,导致了后续走向的变化。
具体如何一步步走,「表」是拖拉机杀人案,「里」是剧场婚外恋。我们对着「拖拉机杀人案共有几个版本?」一个一个说。
1. 大家信的是法院判决版本,即李男与赵女搞破鞋,被马捉奸后杀死。这时贾梅怡对剧情完全没有感觉,像木偶一样在演戏,而胡昆汀也只是装腔作势,拍那些不接地气的舞台戏。
2. 大家信的是马给的版本,即刹车意外失灵,马没有责任,马也是事后才知道偷情。这时贾仍然呈现对自己的无知状态,她一边和胡调情,一边好奇剧情的走向。
3. 大家信的是屁哥给的版本,即李建设是无辜受害,赵凤霞是个骚货主动勾引男人,马捉奸杀人。这时贾已经开始越来越困惑,赵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她仍然一边困惑,一边和公然在舞台上跟胡「搞破鞋」亲嘴儿。
4. 大家信的是老领导给的版本,即李建设是流氓,在强暴赵凤霞,被马误解是通奸,于是杀了二人。这时,我觉得贾是不相信这个版本的,因为在这个版本里,赵凤霞成了一个纯粹的工具人。她先是变成了李发泄欲望的工具,又成了马维护男人尊严的工具,并且是双重受害者。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不仅活着时没有留下声音,死了还被人随意修改身份,已经由于对真相的追求而开始觉醒的贾梅怡,不能接受这种来自老领导(威权)的随意解释。这时她的反抗,表现在她作为一个坚定的小三,去对抗宋佳扮演的原配。
宋的出场极有气势,却被扮猪吃老虎的贾揪着头发瞬间化解,实在是让人惊讶。接着,贾关上房门把胡给睡了,想要主导自己的生活,不妨看作是她在为案子里被人随意摆布身份的赵凤霞鼓劲。结果,胡真是渣男,当众「抄袭」屁哥给的版本 3,公开说自己是被迫的无辜的,是贾主动勾引自己。贾瞬间幻灭,在现实中失败,更加只能向故事中去要真相。所以贾被逼着出逃,去找赵凤霞当年没能得到的清白。
5. 大家信的是贾梅怡带回来的版本,也是真正的真相,即李赵二人青梅竹马,被时代无情拆开,在拖拉机下激情圆房,又被命运捉弄惨死,而马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马才是真正的工具人(所以我觉得马福礼不可能是本片的核心角色)。贾回来了,带回了真相,也带回了她对自己现实生活的掌控权。
女巫问圆桌骑士高文,你是希望我白天人前做美女,晚上陪睡变巫婆,还是反过来?高文回答,你不是说女人最想要的就是掌握自己的命运么,那你自己来决定吧。女巫泪流满面,我决定,我白天晚上都做你美美的妻子。童话结束。
童话没能超越其时代,而贾在剧中超越了童话。女巫问贾,咱们是白天偷偷摸摸做小三,晚上和真爱做亲密恋人,还是反过来,接纳这个净身出户的渣男,坦坦荡荡过日子?贾回答女巫,咱们都不要,咱们走一条自己的路,拿走自己想要的,却不做任何人的附庸。深吻上去,恩爱两决。吻,是纪念当初被蒙骗时自己付出的真。决,是坚定拒绝过去的假而追求未来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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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的角色胡昆汀导演,显然就是模仿昆汀·塔伦蒂诺。
春夏的角色贾梅怡,则是借了梅丽尔·斯特里普在中文互联网里的爱称「梅姨」。
但一个前面加了「胡说八道」的胡,一个加了「假模假式」的谐音贾,构成了双重反讽。
第一重,是片子一开始看到的——导演没个导演样,成天想着用各种名人名言睡小姑娘;主演没个主演样,团里新来的没经验,而且还跟已婚男人暧昧不清。
第二重,是片子推进过程中,引申出来的。
于谦的角色剧组团长,在跟贾冰饰演的屁哥解释「什么叫艺术」时,用了一个类比:真实中的马福礼,是马福礼A,而舞台上的是经过加工的马福礼B,B 比 A 更有艺术性,演员是为了让观众相信 B 才是真的,但 B 永远不是 A。
有了这一层解释,再回头看大鹏和春夏的角色,就多了一层含义。
胡昆汀一开始是胡闹的,就是为了睡小姑娘。但慢慢地,他被形式逼迫,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和老婆离婚净身出户,想要跟自己真正爱着的贾梅怡在一起。这时,他不再是胡闹了,他成了某种意义上真正的追求艺术的导演。然而,贾梅怡决定离开他。
贾梅怡一开始是很假的,对角色没有真正的认知,只是盲目崇拜一个中年油腻渣男。但慢慢地,她被内心冲动逼迫,找到了当年角色的真相,重新认识了感情,重新定义了自己的追求。她变成真的自我了,不再是被任何人「那啥」的自我了。这时,她明白了胡昆汀的假,远不及当年为情而死的李建设的真,于是她离开了胡昆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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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练时,反复出现红布,一男一女就在红布后面扭动。
恋爱时,也在红布,贾和胡裹着红布,用脚示爱缠绵。
公演时,角色们举着手电,也是揭开舞台上一层层的红布。
彩蛋里,马也揭开红布,布下空无一人,马有点茫然若失。
我的理解,红布是本片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意象,有两层含义。
一是欲望。
排练时的红布,显然就是赵李两人偷情的爱欲的实体化展现方式。贾胡恋爱时躺在红布上,则更明显。
二是迷雾。
排练时的红布,一开始观众以为就是欲望,但随着案情的多个版本层出不穷,当年在拖拉机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成了谜。而红布隔在观众与后景之间,就是一层迷雾。
公演时,胡和贾都从观众席上走出来,拿着手电不停地扫向观众席上显然是上了年纪的属于拖拉机杀人案那个年代的观众们,同时手电也扫向真的坐在银幕前看这部电影的观众们,扫穿了话剧的第四面墙(所以很多人说这部电影话剧味太浓,因为大量使用了这种演员直接打破第四面墙跟台下观众现场互动的桥段)。
这个设定其实是用镜头语言,在传递一正一反两个信息:一是过去时代的人,现在已经成了观众;二是现在的观众们,也曾经历过那个时代。这话听着是废话,一个意思说两遍,但真的不是同一个意思,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有点像卡尔唯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那段:
在梦中的城市里,他正值青春,而到达伊西多拉城时,他已年老。广场上有一堵墙,老人们倚坐在那里看着过往的年轻人;他和这些老人并坐在一起。只是欲望,已成回忆。
只是欲望,已成回忆。我觉得自己还没老去,但每次读到这句话,都悲从中来。
胡和贾作为演员,提着手电,带着电影里的观众,带着电影外的观众,一层层穿越历史的红布迷雾,走回当年的案情真相现场。
彩蛋里,马掀来拖拉机后面像一滩血一样的迷雾,发现空无一人,真相已经消散了,仿佛已经不重要了。他再看向台下,也是空无一人,原来真相已经无人关注了,迷雾已经走进了所有人心里。
再回到恋爱时,弥漫在胡和贾这一对新时代年轻人心头的欲望,又何尝不是蒙在他俩生活上面的一层迷雾呢——为着这终将消逝的激情,他俩扭曲着身体和姿势,丑态百出地追求所谓的幸福,却对生活真正的意义一无所知。
这是时代留给所有人的迷雾,也是所有想要揭开迷雾的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里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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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台词在审核时被改了。
看口型,很明显,原本的台词大致应该是:
「你不仅是个杀人犯,你还是个强奸犯!」
「你强奸了我的自我!强奸了我的灵魂!」
「他凭什么不配强奸她?难道你就配强奸我了?」
被改成了:
「你不仅是个杀人犯,你还是个王八蛋!」
「你那啥了我的自我!那啥了我的那啥!」
「他凭什么不配那啥她?难道你就配那啥我了?」
只能说,这真是审核部门的神助攻——在一段控诉时代对个人意志和命运的压迫的台词里,强行插入一段实体化的时代对个人意志和命运的压迫,哈哈哈,神来之笔。
虽然被迫改了,但居然比原版还传神,还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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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一锅豆花,有人说太咸了,有人说完全没盐味。
同样的一次冤枉,有人说你应该争取自己的尊严,有人说你要放下。
同样的一个选择,有人勇敢地在拖拉机的铁板上刻下真爱,有人睡完了提上裤子公开表示是她勾引的我。
同样的一个境遇,有人连续两次喜当爹,有人连续两次不露面。
罗生门,我们看到的真实,只是我们想看到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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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剧情,故事安排金多多意外怀孕,渣男一直没露面,只是让她打胎。金多多不愿意打,所以小马要出生,出生了不能没有爸爸,周迅演的金财铃不会同意——为什么?
因为金财铃走的就是这条路,如果她没遇到老马,她就一辈子是个单身妈妈,是别人眼里的破鞋,她知道这个有多苦,不忍女儿再这样。这里,新旧时代再次出现了联系,命运在过去和现在两代人身上,有影像重叠。
因为小马必须得有个爸爸,那么老马就得来扮演小马的假爸爸,同时金财铃也绑上枕头装怀孕。而金多多不乐意,她看不起老马顶着杀人犯的身份,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小马变成杀人犯的孩子。后来,老马为了不让金多多为难,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自己的一份死亡证明(应该是受了屁哥的启发)。
这样,老马的杀人犯身份就死了,他就可以有一个新的「干净」的身份来扮演小马的父亲了。
正因为这样,金多多意识到,老马是真正的好人,把自己和小马看得比他自己要重,所以重新接纳了老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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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上面说的,多多接纳了老马,而老马在意小马。她虽然为了自己而打了胎,但一时没想好如何面对老马,于是学亲妈绑枕头,先欺骗老马,回头再看怎么办。
同理,金财铃半夜偷听老马在窗边对多多的喊话,也明白了老马这人有多好,也不忍伤害他。所以她在吃饭时故意掉筷子,摸多多的肚子,知道多多已经打胎了,也仍然不愿意把事实告诉老马。两人在摩的后厢里,仍然在讨论未来有小马的生活,是一种善意的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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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已经结束了,字幕都出完了,漫长的 2 小时话剧落幕了,陈建斌饰演的马福礼又站在舞台上,拿着红布淋雨,那个彩蛋什么意思?
可能很多人没看到这个彩蛋,因为在字幕之后才有,要等挺久……
简单描述:
就是马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他从不停「溜车」的拖拉机后面,捡起一块似乎覆盖着什么人的红布,但布下空无一人。他抬头看向台下,观众席也空无一人。舞台上开始下雨,红色的雨,像是红布的颜料,又像是被雨冲淡的血。马全身淋透,通体发红,站在台上,若有所思。结束。
我对这一幕的理解,是马这个人物的自我觉醒,和时代的前后融合。
先说人物觉醒。
在「马为什么又要给自己翻案?」那部分已经说了,马给自己翻案,一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在后面「马为什么要给自己办死亡证明?」那部分又说了,马伪造自己的死亡证明,是为了保护多多和小马,让他们安心生活。包括片子最后,马在摩的后厢里跟金财铃说,「我们现在不就是为了他们活着吗?我们自己还有什么可活的。」他把自己完全放下了,「杀掉」了,纯粹为别人而活了。
实际上,马这辈子也没为自己活过,他只为自己的面子活过。明明没杀人,承认杀了人,是因为被戴绿帽子更没面子,不如当个相对有面子的杀人犯。明明受了冤,却窝窝囊囊不敢翻案,是因为胆小怕事不愿意丢面子,只能一次次喝酒麻烦苟也武。终于,他把自己的面子放下了,直接把身份丢掉了,为别人而活,表里如一了。
他从三十年前的拖拉机下面掀开那块血染的红布,空无一人。他看向那个似乎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的表演的观众席,空无一人。他环顾自己空演一生将要谢幕的人生舞台,只有自己。人在年轻时容易中二,中二的一个典型特殊就是「表演性」,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看着聚光灯下的自己,特别可笑。现在马觉醒了,没人看自己,自己还是要为自己爱的人活,才有意义。
此为彩蛋意义其一。
再说时代前后融合。
拖拉机下面刻着一堆小字,是李建设得知自己深爱着的赵凤霞被迫下嫁给一无所知的马福礼之后,痛不欲生躺在拖拉机下面整整三天,一笔一划刻出来的:
李建设、赵凤霞,自愿结婚,永结同心。
还滴着水,像新刻出来的,像有生命。
这里的水,有两层含义:
一是春水,也就是人欲,既是当年李建设和赵凤霞爱而不得,一时爆发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欲,也是如今贾梅怡看懂了李建设的真之后,再无法忍受胡昆汀过去的假,却为了告别自己曾经的一付真心,用力吻上这个渣男的人作为诀别的人欲。
二是生命,水是一切生命之源。生命是流动的,时间也是。时代在人的生活中流淌,人在时代的洪流中飘浮。李赵当年,有当年时代的局限,贾胡如今,也有如今时代的羁绊。谁能无比勇敢,谁能一往无前,谁能让生命再来,谁能穿越层层迷雾。只有时间,只有时代,它永远自顾自前行,以万物为刍狗。
时代流过了当初,流经了现在,也会流向未来。生命里有当初的人,也有剧中拍戏的人,还有幕前观影的人。就这样,水冲破了第四面墙,把时代的疑问,抛给了每一个观众。
此为彩蛋意义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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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觉得这是一场电影的实验,非常勇敢地尝试了一些新的念头和手法。
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故事里的人在追寻另一个故事的真相,却慢慢认清了自己生活的真相,并把这种真相通过故事的形式,传递了看故事的我们——一个曼妙的套娃,马李赵的事,改变了贾胡的生活,而贾胡马的事,又将改变我们对生活的看法。
因为有几个镜头语言,真的戳到了我:彩蛋肯定是相当漂亮的,但我当时并没有理解含义。拖拉机下面的字,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的,我甚至觉得,如果故事就在那一刻结束,留给观众的震撼将是多么刺耳和残酷。红布的反复出现,以及在排练、恋爱、公演、彩蛋中的穿插以及寓意的流变,让我有点爽,同一个不变的东西却自然地象征着变化了的含义,非常有趣。
所以,虽然有挺多我个人并不喜欢的地方——比如我觉得窦这个角色应该完全删掉,她的支线虽然也是一个有趣的母女套娃,但毕竟离主线有点远,其怀孕撒泼引起领导重视的工具意义完全可以用其他桥段来实现;比如我觉得片长太长了,很多地方慢得毫无必要,并不是在等观众反应,而纯粹为了慢而慢,干脆就是导演拍出来了舍不得剪,像是一个写小说的新手(比如我)写完了一段话发现虽然跑题但很漂亮于是硬塞在作品里,得罪读书——但仍然,我觉得可以打个五星试试。
以期待更多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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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还有这个问题。
答案可能很勉强,但我觉得也蛮合适。
前十回,是故事里的人做选择。
第十一回,该你了,你将如何生活。
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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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在19年的时候,就听说了陈建斌的第二部电影长片要上映了,只是没想到这一等竟等了三年,百转千回,《第十一回》可算要好戏登场了。
很多人都将戏剧和电影摆在生活中很重要的位置,可以说把闲暇的大部分时间都贡献给了它们。而《第十一回》就是一个将戏剧和电影紧紧融合的作品,影片的主要场景分为舞台和现实生活,其中还穿插着大量视觉影像的运用,颇有些先锋艺术的色彩。
电影的主人公马福礼,既是一个在早餐店铺卖豆花的小市民,又是一个极其拧巴且没那么有主见的人;因为自己30年前犯下的罪过,而背上了杀人犯的名声。本以为出狱后的生活能够回归正常,与妻子女儿尽享天伦,却发现自己的事迹被市话剧团拿来改编成了话剧,他平淡的生活被搅乱,无奈中自己又再次深陷舆论漩涡之中。马福礼行走在生活的困境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只为了向世人解释自己的清白,颇有些像《我不是潘金莲》中的男版李雪莲。
导演在电影中巧妙地借用马福礼的职业身份,用他所卖的豆花作为影片故事中的关键性道具,并借用他在伸冤过程中所遇的两位NPC式人物、看似机缘巧合般吐露出的有关豆花的评价台词:“你这豆花淡了”&“你这豆花咸了”,来向观众传递出导演的态度——“To be or not to be,that's a question”;这句话就像是莎士比亚所说的那样,“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即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对待任何事物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看法。导演将马福礼所深陷的困境摆在了观众面前,豆花的咸淡与否,我们不亲自品尝可能并不能得到一个确切答案,但在马福礼与生活挣扎的经历中,我们对杀人案事件真相的本身以及平淡生活的本质探讨上,其实也有了自己的答案。
影片中这场一直被叫停的戏剧排练中,有一块红色的长方布,演员们时而隐藏在其中,时而挣脱开红布束缚,冲着观众席呐喊宣泄;这红布就像一块可以遮掩任何事物的安全所,将人与人之间的情愫和情欲隐秘其中,甚至也将真相遮蔽,那被刻在拖拉机车底的真相,有谁会真的在意呢?生活仍要继续,你我皆是戏中人而已。
马福礼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仍旧没能搞明白自己所做的那一碗碗豆花,究竟是咸了还是淡了;他只是不断地被人告知,“你要有信念感”、“你要相信人物,相信自己”;他把信念感这三个字看得越来越重,牢记心间后还言传身教,把这套教义传达给了老婆和孩子,他已经不再渴望事件能有个很好的解决,他开始选择相信自己所相信的,剩下的一切交给外人去评价吧。
在首映会影片放映结束后,聚光灯一盏盏打开,观众从影像中回到现实,主创见面会上,周迅还是那样的酷飒依旧,一颦一簇尽显她的独特气场;站她一旁的导演陈建斌,身穿一身黑并带着一副墨镜,看上去十分朋克。他在回答影迷问题时说,影片在结尾出现字幕“第十一回”时就全部结束了,后面所出现的所有画面都属于彩蛋范畴,是他当时觉得拍的特别好看却没有剪进正片的影像片段,与正片故事没有多大关联,属于他的小私心,还希望观众不要过度解读;说完这话时,不禁引来全场观众哈哈大笑;在如今这个国产电影市场下,还能在影院中看到一部如此富有导演态度和先锋色彩的电影,真是非常难得。
豆花是淡了还是咸了,这是个问题吗?踏踏实实过好眼前的生活,让自己有所期,有所盼比什么都重要,因为生活中的闹剧终将有落幕的那一天,但新生活的开幕还等着我们去揭开,人总归还是要回归现实的啊!我在观影结束之后,迫不及待的回到家中,立刻点了份豆花外卖,没啥别的原因,就是馋了。
如果说大部分电影都是没话找话或无话可说的,那么陈建斌的电影绝对是有话要说的,而且是有很多话要说。
《第十一回》是他第二回做导演,很显然,这五年来他积攒了大量思考,并且毫无保留地装进了这部电影里。
结果是陈建斌玩嗨了,影迷们也看嗨了。
下面,我就我看到的一些角度,给你拆解下这部表意丰富的电影。
从最浅层的文本看,这部电影在讲述艺术作品诞生的艰难过程。
话剧团的年轻导演胡昆汀正在排练新剧《刹车杀人》,该剧改编自30年前的一桩拖拉机杀人案。
按理说,创作应该是件很单纯的事儿,可胡昆汀却遭遇了重重磨难。他的舞台不断被闯入,剧本一再被篡改。从他身上,我们得以窥见当下创作者的普遍困境。
第一个闯入者,是原事件中的“杀人犯”马福礼。他来的理由很简单:我没杀人,你们按我说的改改?
两边对话的一幕,极富象征意味。
一边是演员们,坐在台上;一边是马福礼,坐在台下,中间隔着不近的距离。简直是把“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这句话,直接拍给你看。
但很显现,马福礼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你们演“我”,我就有权指手画脚。但问题是,若每个原型人物都保有艺术作品的最终审查权,又何来创作自由?更狠的角色还在后面。
先是死者的弟弟赶来,直接拍下20万块钱,要求改戏;后是市领导看了排练,对“男女乱搞”的戏码很不满意,提出了若干条修改意见……资本、权力粉墨登场,进一步抹杀艺术的独立性。
再加上话剧团内部的重重掣肘,演员罢演,员工闹事,领导甩锅……使得艺术不断偏离艺术本身,沦为一场闹剧。
何以至此?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所有人眼里,艺术从来就不重要。它空有个冠冕堂皇的名字,但比起真金白银、领导仕途、社会稳定来,它什么也不是,它随时都可以被利用、被粉饰、甚至被牺牲。
更令人莞尔的是,胡昆汀因出轨女演员贾梅怡而被扣上了“劣迹导演”的罪名,惨遭封杀。这所有的过程,我们简直不要太熟悉。
最终,命途多舛的话剧终于公演,而代价是胡昆汀必须放弃“导演署名”。那时的他,剪掉长发,如阉割掉自身的艺术理想,以一个乖怂的形象泯然众人。
如此荒诞,又如此真实。
如果我们把眼光从艺术拉回现实,这部电影实际也在讲“真相的难以抵达”,就像《罗生门》所揭示的那样。对于30年前的拖拉机杀人案,影片先后提供了四个不同的故事版本。
最公认的当属“官方说法”,即卷宗的记载,大致如下:拖拉机于斜坡上发生故障,驾驶员李建设和马福礼的妻子赵凤霞钻到车底修理,结果二人趁机偷情,被马福礼发现,盛怒之下,他松开脚刹,致使二人殒命。
事实清晰,但稍一琢磨,发现不对,这简直不合情理。其中最让人难以理解的就是李建设和赵凤霞俩人为什么会在那样的场合偷情?
可是卷宗并没有回答这个疑问。
随着案件被搬上舞台,重现于大众视野,知情人纷纷登场透露背后的隐情。首先登场的正是马福礼,他否认杀人,称一切只是意外。而他当初之所以认罪,是因为发现妻子偷情,碍于男性尊严,才把意外故意夸大为“复仇”。
紧接着登场的是李建设的弟弟屁哥,在他的讲述里,马福礼无疑还是杀人犯,只不过哥哥的越轨行为完全是出于赵凤霞的勾引。而在赵凤霞表姐的讲述中,李建设和赵凤霞则成了一对被拆散的恋人。他们并非偷情,而是真心相爱。
所有人都在依据自己掌握的信息以及秉持的动机和观念,对同一个故事做着私人阐述。而真相、历史也就在这个过程里被蒙上了无法拨开的迷雾。
该如何抵达真相?陈建斌相信:艺术是可以依赖的途径。正如影片最后,当马福礼站上话剧舞台时,在破旧的拖拉机底部,他得以拂去历史的尘埃,窥见迟到的真相。
那一刻,拖拉机的实物与其象征物“一块红布”同在,仿佛在说:艺术的真实,或源自真实的艺术,可以带我们重返历史现场,使渐隐的真相复现。
前面说了艺术,也说了现实,但要问《第十一回》最核心的表达,实际存在于两者的间隙中,即艺术与现实的关系。
影片借胡昆汀之口,讲了一套表演理论,大致是说,演员有两个“我”,一个是“本我”,即真正的自我;一个是“理性的我”,即构建出来的角色的自我。两者构成一组镜像关系,就像人照镜子,镜子里的你不是真的你,而是一种理想的投射。
类似的镜像关系在影片中无处不在。如前面所说的真相与故事的关系,原型事件与艺术作品的关系,更重要的是,如果把生活本身看成一场盛大的表演,那么我们每个人实际都是角色。这就触及到《第十一回》着力探讨的话题:一个人该如何确立自己在生活中的角色?换句话说,该如何通过界定“我是谁”,来获得一种自主性?
记得姜文曾经说过,他拍《太阳照常升起》就是因为过了四十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生活里有无数角色,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他并不清楚,于是开始焦虑,于是才有了《太阳》的创作。而陈建斌作为姜文的师弟和“同类”,在相似的年纪也开始了同样的思考,而这一思考的结果,最终落在了马福礼的身上。
马福礼活了四十来岁,突然间晃范儿了。
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角色,相反,一群人在替他做着定义。杀人犯、说谎者、王八蛋;律师怂恿他做个“讨回尊严的强者”,屁哥劝他做“四大皆空的修行人”……面对这些角色,他无力拒绝,更无从选择。正如面对监视器,当无数屏幕投射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自己时,犹如无数个“自我”反噬自身,令马福礼感到阵阵眩晕。
回到家里,妻子出色扮演着“虎妈”的角色,女儿扮演着“叛逆少女”,只有他像是多余的。此时,“镜子”这一意象再次成为点睛之笔,圈出了马福礼的尴尬处境。只见,当一家三口同坐在餐桌前时,妻子和女儿在镜中都有成像,而马福礼面前却空无一物。
他是个“无像之人”,他除了一个毫无主见的本我,尚无理想之自我。
一地鸡毛的折腾之后,他甚至以一张“死亡证明”直接否定自己的存在,并借此摘掉“杀人犯”的帽子,还女儿清白的生活。
吊诡的是,正是这一“自杀”行为使得女儿(实为继女)最终接受他,于是他得以拥有一个崭新的身份——一个真正意义上有担当的父亲。尽管他不是多多的生父(父亲A),但在“父亲B”的角色里,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定位,并重获了生活的信念感。
其实也不止马福礼,片中的很多人物都有着类似的经历。贾梅怡在扮演赵凤霞的过程里,渐渐明白何为爱情;金财玲在扮演“孕妇”的过程里,收起责骂,成为守护女儿的母亲;最特殊的是金多多,她因意外怀孕搞得家里鸡飞狗跳,母亲为了掩护她,假装自己怀孕。而最终多多拿掉了孩子,换成一个枕头,这看似多此一举,但从她涂抹的口红我们知道,她在扮演一个成熟的怀孕女人,那正是当年的母亲,她以此体认着母亲的不易,她重新成为她的女儿。
而这一切转变的最终达成,都发生在影片的“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的全片采用章回体结构,横跨小说、戏剧、电影三个媒介,构成对生活的三重镜像。它试图告诉我们:生活本是一场表演,而人人都是演员,重要是找准角色,好好发挥。
作为一部信息量巨大的电影,陈建斌巧妙地将各条线索融合,使其自圆其说。这是很难得的。
而更令人惊喜的是片尾彩蛋,第一个片段与影片的开场镜头形成一组鲜明的镜像关系,开场镜头是从人物的头拍到脚,而彩蛋是从脚拍到头,仿佛一切又回到故事的原点,有如轮回一般;最后的彩蛋片段是一个超现实段落,主人公马福礼以话剧方式重回杀人现场,只见漫天红雨落下,仿佛一块巨大的红布,遮天蔽日。 这一系列彩蛋构成强烈的间离效果,将原本封闭自洽的前面十回故事,重新打破,形成一个开放式的收尾。
这一近乎冒犯式的处理,恰恰暴露了陈建斌的创作观。仿佛在说:别指望电影给你任何明确的答案,特别是当你觉得答案已经确定无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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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讲这两个男人吧,马福礼和胡昆汀,摘下面具后的恐惧和空虚。 不过讲这两个男人之前,要先讲一下另一个男人,李建设。 30年前,李建设是拖拉机手,和赵凤霞青梅竹马,可惜兰因絮果,命运弄人,赵凤霞嫁给了马福礼。 李建设思念成疾,在拖拉机下面的零件上,刻下了李建设、赵凤霞结婚证几个字,海誓山盟,并发誓终生不娶。 一次,马福礼、李建设、赵凤霞三个人一起外出,拖拉机坏了,李建设和赵凤霞去修拖拉机,两个看见拖拉机下面刻着的海誓山盟,于是激情翻涌,当场便脱了裤子偷情。 不料拖拉机溜滑,二人惨死,成了亡命鸳鸯。 马福礼下车一看二人脱了裤子,一时恼怒,就告诉警察,是他故意杀人的,以此保全面子。 李建设和赵凤霞如此相爱,只因为父母媒人,只因为社会风气和舆论,所以不敢在一起。他们是被束缚的人。 而在拖拉机下,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的爱情和激情冲破了种种束缚,他们在死前,做了自己一辈子最想做的事,死得其所。 我在知乎看到过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说退出学生会的时候,学生会干部勒令要写一万字的退会申请,怎么办? 绝大多数回答都在说,写个屁,学生会就是个屁。 然而,学生会这样的社会属性,却也让一些大学生不敢违抗。 到底有多少人,是唯唯诺诺,畏畏缩缩,不敢活出自我的呢? 马福礼和胡昆汀,这两个人都是。 马福礼,30年前被戴了绿帽子,光天化日之下,在山路上,老婆和李建设就敢没穿裤子偷情。 为了保全面子,马福礼撒谎说人是他杀的,因此坐牢15年。 然而根据邻居大爷观察,马福礼一直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只因为所谓面子,就去坐牢15年,这是一只本末倒置的荒谬,荒诞中好像合乎情理,情理中又让人觉得哭笑不得。 30年后,这个案子要被翻拍成话剧。 拍成话剧,公演,马福礼杀人犯但名声就要传出去了。 因此,要不要翻案,要不要背上杀人犯的名声,又一次开始烦恼马福礼。 马福礼去请教律师和屁哥。 律师说要,为了做人的尊严,为了社会的真相。 屁哥说不要, 因为佛说的虚无,因果,放下; 因为基督说赎罪,忍耐,克己。 但是屁哥的毒鸡汤是为了保全自己哥哥李建设的名声。 后来这部话剧,落在导演,团长,屁哥(商人,私人相关),市领导(权力,私人相关)这些大人物手里,马福礼作为当事人没有参与讨论的资格。 马福礼作为当事人,被杀人犯、丈夫、继父等等身份牵制。 在尊严、真相、解脱、赎罪、责任里徘徊。 在翻案或者不翻案之间挣扎。 最后小贾说他冒犯了演员的自我和艺术。 于是这件事传在网上,他又成为众矢之的,要为网络和网民负责。 男人的脸面、父亲的责任、做人的尊严、社会的真相、大人物的角逐玩弄,而且还冒犯了艺术,得罪了网上千千万万的网民。 马福礼,福是个人的幸福,礼是社会的规则和束缚。 说来说去,唯独没有马福礼的自我,只有马福礼的社会属性。 没有马福礼a,只有马福礼b。 无奈之下,马福礼经过屁哥点通,明白了人首先是个自然人,其次才是社会人。 人死了就是一张纸,有了这张纸就没有了社会关系,就可以离开社会。离开了社会,就能对女儿负责。对女儿负责,就可以换来家庭的幸福。 这家庭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才是马福礼a的自我追求,才是人的实在。 导演胡昆汀,想要三件事。 要搞出好艺术,要做导演出名,还要跟女演员谈恋爱。 既要、又要、还要,三件事缺一不可,可惜三件事他一样都得不到,因为他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人在面对真相和虚无的时候,会有一种失去了群体保护的孤独感和不安感,如果一个人缺失对自我探索的力量,缺少面对虚无的勇气,就无法填补摘下面具后的空虚和恐惧。 人们靠着把自我隐匿然后消失在自我之外而存在,所以,必须永远戴着一副假模假样的面具生活。 而戴着面具的人,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胡昆汀一出场,趴在地上导戏,特别专业,特别投入,好像是为了艺术痴狂的才子。张口闭口引经据典,随时准备为艺术献身。 可惜,这夸张的痴狂的艺术的导演,只是胡昆汀的一张皮。而且还是一张不怎么结实的皮儿。 拍戏的时候,导演才有权力喊停,然而这部戏一半的笑点,都来自于无论是谁,都有权力喊停。 马福礼说自己是当事人,喊停。 屁哥说你们不能侮辱我死去的哥哥,喊停。 屁哥给团长20万改戏,团长也开始喊停。 看门大爷苟也武说,导演和女演员搞破鞋,喊停。 市领导说这部戏侮辱了调查真相的师父,喊停。再改。 演员说导演不行,假模假样,水平不够,天天改戏,还想跟女演员睡觉,不拍了,喊停。 马福礼的老婆说剧组污蔑了马福礼的名声,喊停。 胡昆汀披着导演和艺术的皮,却是个人尽可欺的loser 导演这张面具,丢了。 要搞艺术,谁来了都能改戏,忍气吞声的改,戏却停拍了,演员跑了,没办法。 舔着脸去跟演员喝酒,罚酒,道歉,认错。 满嘴高雅的引经据典的台词,变成了哥俩好,么么哒,我就是个普通人,我以前都是装逼的,只要你们回来拍戏,我就是孙子。 到此,文人墨客的清高,文化,素养,艺术,这张面具也丢了。 导演的地位、艺术的清高丢了,爱情呢? 为了戏能拍下去,为了不被举报出轨搞破鞋,于是改口说自己不喜欢小贾。 爱情也丢了。 我只是想拍戏,我到底冒犯了谁? 我已经把灵魂给了你,为什么你还要夺走我的名字? 原本躲在导演、艺术、爱情后面的胡昆汀,在丢失了三张面具之后,彻底迷失了自我。 而且还被原配老婆叫人来打了一顿。 到最后,是勇敢的小贾找来了拖拉机,并找到当年的真相,找到了李建设和赵凤霞偷亲的理由,找到了他们隐藏的自我,真我,实我。 于是胡昆汀才得到了救赎,他放弃了导演的署名,抱着信念和小贾演了一场戏,在戏里,他即是他的本我胡昆汀,又是演员的第二本我李建设,最后他找到了艺术,也找到了爱情,放弃了车和房子,放弃了导演和事业,离婚和小贾私奔了。 这才是胡昆汀,真正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他的实在,他的追求。 世界是嘈杂的,一件事,一件历史,当事人说不出口,外人七嘴八舌,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偏见去发表意见,去更改事实。 就好像马福礼和老婆去买枕头,无论怎么和主持人解释,主持人也不明白,枕头就是小马。 因为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我们有些真相,不足以外人道。真相不重要,自我才重要。别人怎么看怎么误会不重要,因为误会是必然的,自己幸福最重要。 这个社会有时候是残忍的,多多怀孕,打胎,被渣男抛弃,多多的所谓朋友还在欺负她,霸凌她,嘲笑她。社会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我们在社会中迷失自我,只有脱离了社会才找到真正的自己。 笛卡尔说,征服你自己,而不要征服世界。只有摘下面具的那个你,才是真的你。 在对社会负责的前提下,应该和自己和解,从压力中从虚伪的面具中走出来。 很多男人其实也是弱势群体,他们一辈子被责任、竞争、工作、面子、权力、金钱、身份、舆论所束缚,他们委曲求全,没有自己的快乐,没有自己的追求。 有多少男人,在回家之前躲在车里,楼道里,静静的发呆,抽一根烟,喝一杯酒? 因为只有这个片刻,男人不是学生,不是工人,不是丈夫,不是父亲,不是任何人,只是他自己。 然而片刻过后,生活如潮水般继续。 但是,生活在没人去生活之前是没有内容的,只有你选择了要过哪种生活,生活才开始被你填充。你需要的重新找到自己,并理解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件事你挣脱不开,那就是你自己。 佛祖帮不了你,基督帮不了你,做人的尊严和社会的真相,都无益于你,别人的看法和你伪装的面具,都是一种表演而已。 要获得幸福,只有靠你自己。 藏在面具后面的你,有没有能力面对自我,追求自己的幸福呢? 以上,是对《第十一回》中,两个男人摘掉面具,找回自我,追求幸福的解读。 其实这部电影内容非常饱满,3个女主也很有趣!配角也很有趣!很多细节印象深刻、很多台词也非常值得回味!! 有空再把女主角、配角、细节和台词,挨个深入解读一番吧!
有空补充更新
笑到爆炸!没想到陈建斌这么会拍电影,春夏有了一种没见过的媚和狠,非常高级。
我无法接受春夏和大鹏演吻戏。
一部能让昆汀看嗨的电影,恋足癖必须要给陈建斌打钱。
挺有意思,又挺没意思,羡慕陈建斌,一把年纪还沉溺于表演系毕业大戏的氛围,摇头。
看过不同时期的三个版本,陈建斌早年的舞台经验赋予了电影皮和话剧骨,戏谑地探讨了真假虚实的问题。戏外的纠葛带进入戏内,戏内的角色也影响着戏外,这就构成了戏剧上的反讽。事实上,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而不是那么在乎真相,因为人人都患有“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最后的舞台是历史的现场,马福礼倾听历史的回响,是他审视自我的法场。影片一直强调信念,舞台演出被各种人打断,信念就断了,现实中要有信念,生活才能继续。豆花咸了就是to be,没盐味就是not to be,这是个终极question.
陈老师说把这部影片的第一次献给了我们。很好!绝对不是灵魂强奸犯!
现实和戏剧的虚虚实实,做得特别精致且玩味。主角之外的所有人都操着一嘴不讲人话的台词,这种设计在这部电影里荒谬得很和谐。看完之后,你觉得陈建斌只是在讲爱情吗?好像又不止,到底是什么呢?也没明白,但反正很爽。(窦靖童好几幕真的太王菲了,周迅也是贡献了她近几年最接地气、最质感的演技,春夏也重新让人信服她会演戏。陈建斌选角导戏真好!
我终于知道迅的演技到底神在哪里了,所有人都在演的时候,她没有演,她就是。
警觉!朋友们 不要被豆瓣点评骗了 这不是一部正常的喜剧片 这是一部巨tm实验的文艺片 根本没打算好好讲故事也没打算让你看懂 抱着这个预期去看!!!
舞台剧风格太过明显,表达欲极其旺盛,掉书袋式的台词。这是很学院范儿的陈建斌作者电影,却并不是很考虑观众的观影体验。窦靖童在旋转木马上的镜头太像她妈了,灵气。
自我沉溺和泛滥无度的文本创作是电影创作中的毁灭性自恋,恰好是姜文的反面,毕竟电影终究不是戏剧。
山寨姜文复兴蜂巢,感觉在电影院看了一部蜂巢剧场的戏,据说四郎给孟京辉演了小半辈子话剧,总之灯光配乐无一不是那个味道,从呈现上来看果然戏剧灯光舞美做好了也很合适银幕。讲是生活和戏剧、戏剧和电影、导演与演员、创作与被创作的关系,甚至利用与剥削,每句台词每个动作都有思辨意味。按理说这样的表达会很喜欢,但只能喜欢到这个思辨性这儿了。好几次从电影中抽离出来想问到底为什么要坐在这里看电影,看的到底是什么?这种电影是,作为创作者会欣赏其中部分表达和处理方式,作为观众无法感受到作者通过电影和大家进行情感交流,作者把电影变成酒桌,举着酒杯小嘴叭叭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陈建斌一定是被姜文附身了,这又拍脚,又姓马的。
找来郭达明做摄影指导,陈建斌在影像上的高诉求有了质的突破,大量的文本喻体投射在了有形的意向上,十分值得玩味。陈建斌对话剧的热爱,也让整部影片有了非常文学性的气息。尽管与《一个勺子》的体感完全不同,但精神内核上却一脉相承。这也使得那些文邹邹的词藻落地之时溅出了别样的火花。周迅在有限空间里拿出了近年来个人最异质化的表演,算是不小的突破。
从《一个勺子》到本片,陈建斌的创作野心非常明显,在拿手的舞台剧风格拓展上也更进一步,文本复杂度更上一层,影像控制也有较明晰的诉求;然而弱项短板亦一如之前作品一样呈现,表达欲过溢造成的冗余与高姿态,频繁掉书袋在讽噱之外的尴尬,符号设置的消化不良,多层镜面映照的贴合度,整体观感基本与前作持平。不过仍属独特的国产片,剧作花了心思,镜像人物在现实/舞台两个空间的游走(高度形式化),顺利串起旧案新事,类似罗生门式的事件考验测试着人性的荒唐与生活的荒诞。王学兵终于可以正面露脸,对应片中那不可说的“那什么”,果然还是现实高于戏剧啊。
陈建斌蛮有想象力的,就是有点乱了。大鹏竟然给我整出了许知远的感觉
红包红布红印章,红血红雨红机车。白豆花白幕布配白烈酒,白幕布白证明得白忙活。刹车要踩,倒车难停。假孩子就是真枕头,真亲情却需假死亡。我不是杀人犯,马福礼想翻案。律师屁哥两头难,老苟大闹话剧团。拜得了西帝东佛求心安,分不清豆花是咸还是淡。章回叙事长,剧情故事满。女儿设定太勉强,角色很多略凌乱。三星半。题外话:电影中的台词反复出现了“俩字”,观众看到演员的嘴型确实是“这俩字”,而听到的确实却是“那俩字”。看来在我们的电影里,你可以反复说“那俩字”或“其他俩字”,但就是不能说“这俩字”。而最讽刺的是,这一驴唇马嘴的现象也恰恰说明,这部电影的“灵魂”被“那个谁”给“这俩字”了。老马连被污蔑为做“灵魂俩字犯”的资格都没有,只配做“乌龟王八蛋”。
这片子告诉了两个道理,第一,看来我真的对戏剧不感冒,第二,永远远离文艺逼。
“你不仅是个杀人犯,你还是个强奸犯,灵魂强奸犯!”
7分,陈建斌果然是舞台剧经验厉害。影片在舞台剧部分非常厉害,力量,状态和台词都很好。不过,日常部分也会有些夸张和放大出了舞台感。或者,可以将之理解为黑色幽默吧。这种夸张处理,未必谁都喜欢。不过,想到今年电影整体状态,这部还是想鼓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