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影评
1 ) 对话导演张经纬【幕后制作】
您是怎样认识黄家正的?是什么让你决定要跟踪拍摄这个当时只有10岁的小男孩?
在香港,有一年一度的学校音乐节,那是相当重要的大型比赛,涉及各种乐器和所有音乐学童,他们会在几十个地方同时比赛,比上几个月,成绩优异的孩子可以获得加分,成为进入名校的跳板。这个比赛在香港已经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对整个香港的音乐教育有深远影响。
2002年,我刚从纽约回港,想拍一部关于音乐节的纪录片。当年获得好名次的孩子一共有13个,我和他们聊了之后,从中选择了3个人开始拍摄,黄家正是其中之一。3人中他年纪最大,已经快11岁了,另一个男孩6岁,还有一个女孩10岁,她现在在香港已经相当有名。说来也巧,我当时获得一个机会和KJ一同去捷克。本来机票是我老师的,他临时有事去不了,就改了我的名字。于是,就有了影片中我拍KJ在捷克表演和在后台采访的那一段。
拍摄了一段时间后,我就想过要不要把影片剪辑出来,当时的想法是3个孩子的故事平均分配,每人一段。但考虑了一阵,觉得没有很好的主题和热点,加上手头又有其它事,热情和动力都减退下来,于是这片子就被搁置在一边。
影片交叉呈现了黄家正11岁和17岁的情景,在这7年中,你是否也在持续地拍摄他?为什么最终只选择了他一个人做主角?
这7年中,虽然我也时常在一些场合遇到KJ,但并没有在拍他。可是,他11岁时在后台讲的那些话,却一直横亘在我的心里,可以说,我始终在找个机会去完成他的故事。
2007年11月,拍完了《歌舞升平》之后,我又到KJ家里访问了他,发现他完全没有变。尽管他的父母离婚了,搬家了,他也长大了,但他思考的问题和对人生的执着追求一点也没有变。如果把两段采访对照起来看,就会发现他提出的问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当时我就决定要做这个片子,但因为我也是学音乐的,仍然担心自己会太主观。于是我把KJ11岁时的资料素材去拿给许鞍华导演看,她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看完 后,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于是,2008年我又重新开始了对黄家正的拍摄,这时主角就变成他一个人了。
许鞍华导是影片的顾问,可以说她是个对我影响很大的老师。
为什么要选择17岁作为故事的节点,而不是等到他18岁或者20岁?因为从电影中看,KJ在17岁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还记得我刚才提过的,在2002年拍摄的那个女孩吗?她现在已经拿了大奖,在香港非常有名了。为什么我没有选她做影片的主角?因为我不想表达人们是如何成功的,而是想表达一个人的思考与追寻。
我不知道在内地的情况如何,但香港是个极其功利的社会,例如天主教的学校教学水平比较好,于是孩子一出生,妈妈就连忙抱着他们去受洗,加入天主教。在这里,宗教和信仰无关,只和利益有关。对音乐,也是如此。在香港,学音乐就是为了比赛、考级,为进名校加分,和艺术、爱好完全没有关系。还有一个例子就是KJ读的那个拔萃男书院,那是香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校,他们的口号就是“音乐皇国,舍我其谁”,这是多么自大,多么可悲的想法啊!舍我其谁?他们电影下载见过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吗?
在影片结束的时候,黄家正离开香港去了美国,那时他还没有读完预科。我觉得他的人生将要开始新的一章了,因为他跨越了香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level。其实这也是我自己的人生经历。我20岁从香港最好的音乐学院毕业,进入小交响乐团当首席,然后24岁去了美国,因为我的同事们都把音乐当成工作,而我要追寻的是艺术。
所以,我觉得离开香港将是KJ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足以影响他一生。
为什么影片中一直没有出现家正的母亲?母亲在他的生活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在2002年的时候,我有拍摄到他的母亲,在2007年时,我也提出和KJ一起去看他妈妈,但结果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去成。其实,通过影片人们也很容易发现:这是个由父亲主导的家庭,三个孩子都在学音乐,不过很可惜,他妈妈不懂音乐。影片完成后,没有他母亲的镜头,就是因为她在黄家正在“音乐人生”中没有地位,甚至于她在整个家庭中也仅是一个摆设。
伊朗导演阿巴斯说过:身为导演,我们只是给一个提示,让观众在一片漆黑中加上自己的经验和观点,最终完成一部真真正正的cinema。所以,你可以把我的电影看成是一个提示,其它的想像由你们自己去添加。
黄家正不是一般的孩子,对于你的拍摄,他是否很习惯?他如何适应镜头无处不在的状态?他是否意识到表演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关系,例如影片中,同学们都在庆祝演出成功的时候,他一个人独自走开,显得那么特立独行。这种状态是完全真实的吗?
KJ是一个演奏家,本来就是需要经常面对观众的人,我的拍摄对于他完全没有问题。他不是个害羞的孩子,面对镜头也没有障碍,甚至可以说,我的拍摄是增加了另外一个表达渠道,让他在钢琴演奏之外去说一些内心的想法。
当然,我只能说,我只是纪录了黄家正在我面前的样子,我也曾经采访过他身边的人,很显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欢他,认为他太狂、太自大、太爱作秀、太喜欢博人眼球。所以,我觉得KJ应该就是那样一个人。身为导演,我剪辑出来的只是我对于他这种状态的理解,至于那是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这不是我能够判断的。
黄家正本人看过这部影片吗?他有什么评价?现在电影公映了,又拿了奖,知道和认识他的人肯定很多了,他对此有什么反映?这是否影响到他的生活?
他说,他没有看过。但在影片完成之前,我有和他充分沟通过,他是完全知道影片中有哪些内容的。而且他的父母、兄妹、同学都已经看过这部电影了,有些甚至是他安排他们去看的,所以,他们也肯定告诉过他影片是什么样子。
为什么他不想看这部片子呢?他的回答是,“每个人在别人眼中都会有另外的形象,我不想活在别人的形象下。我不想有包袱,或者等我再长大和成熟一些,我才会看这部电影。”我想,他是希望能够按自己的方式行走下去,而不被别人的观点所左右。影片获奖后,有很多媒体想采访他,他虽然很高兴,但基本没有兴趣。
请介绍一下黄家正目前的生活。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样的打算?
KJ到美国印第安那大学去了,主修钢琴,因为他很喜欢那里的一个老师。不过他现在又休学回香港了,我前不久遇到他,他说想停下来思考一下,一年之后再回去。至于未来的谋生道路,我想他是不用担心的,他现在那么有名,仅靠教琴也足够生活得很好。在香港学琴是很贵的,一个好老师的身价和纽约这种大城市几乎不相上下。
黄家正的父亲在看过电影之后有什么评价?影片中提到有段时间他们父子关系紧张,现在状况如何?
在我看来,KJ的父亲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爸爸,他早就深刻认识到要抚养这样一个孩子是多么困难。影片在香港国际电影节放映的时候他去看了,虽然在电影里KJ对父亲有诸多批评,但他仍然对儿子的想法表示理解。现在,他们父子关系已经和好如初了。
请介绍一下影片在香港放映的情况,反响如何?你觉得它对香港整个的音乐教育体系是否带来了触动?
影片从去年7月份开始,已经在香港放过95场了。你知道,在香港纪录片是很难找到投资的,也很难上院线。我们只能3E看看挑影院空档的时候放。其实这样,影院也不吃亏,观众也会多一点选择。我们放了5个半月,居然每天都接近满座。
然后就是从12月10日开始正式公映,一天放5场。我的压力比较大,因为影片没有明星,我们也没有打广告,只做过一个媒体放映场。要吸引大家来看,纯粹就是靠口碑。在香港这个城市做电影,不是看你能够拿多少奖,而是看你能否经受住市场的考验。你做的再好,最终也还是要面对市场和受众。
至于影片对香港音乐教育的影响,我认为基本是没有,这是几十年、上百年积累下来的体制,仅靠一部电影,如何能够改变?如果可以带出一些讨论,我觉得已经很好,别奢谈什么改变。
你是学音乐的,也做过编剧(《天水围的夜与雾》),后来又怎么会想到去拍纪录片?
纪录片和剧情片最大的区别,就是它很难有事先的规划和蓝图,如剧本,一切都是即兴的。我每天拿着摄像机到片场,都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但这对导演来讲,却更加过瘾,好像每一分钟都在创作。就像我在KJ11岁的时候,完全想像不到这个挺难看的孩子,7年后会变成一个帅哥。
当然,这也决定了纪录片会很难找到投资。在香港,电影就是一门生意,人家都不知道你最终拍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怎么会愿意投钱给你?
听说你目前有很多拍片计划,好像同时在拍6部电影,都是纪录片吗?请介绍一下您下一步的工作。
不是同时拍,是在筹备。在我的计划里是有很多内容,就连金马奖回来第二天,都拿着摄像机去拍了一天。我现在正在剪辑的是一部关于香港内地移民的纪录片,同时还在拍一个由政府出资的30分钟剧情短片,讲吸毒孩子的故事。
2 ) 港产音乐神童黄家正的乐(yuè)与路,乐(lè)与怒
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搞笑的纪录片,也是第一次看纪录片觉得时间过得如此快,结束后仍觉不够过瘾。纪录片这个词好像通常都让人感到“闷”和沉重,但这部音乐天才小正太育成记里有太多令人会心爆笑的有趣地方,当然,这种搞笑不同于看到《复仇》河蟹版里杀手男主角说“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抑或《2012》里解放军对着喇叭保证“dang和国家一定会帮助大家重建家园的”(虽然两电影我都没看过)。这部独特的纪录片是如此有趣,强烈推荐爱音乐爱电影爱香港文化的网友有机会可看时不要错过,甚至值得买全票进戏院看,当然,这年头没啥戏院愿意放没市场元素的电影,大多观众也会觉得宁愿跟着潮流去看大片,哪怕明知是烂片,也觉得看了明星特技才值回票价。
“音乐人生”这个宏大和假装深沉的片名,是很适合写作文的,我初三就写过一次低级的深沉。看到片名和剧照,第一感觉就是一个乖乖内向的小男孩在一个中产或富裕家庭,在舒缓优雅乃至小资的环境气氛(电影镜头),在身边的家长老师朋友的支持鼓励帮助下,从小努力不懈克服困难练习乐器最终得到某大赛奖项或杰出成就,这多么韩国或台湾文艺片啊。后来才得知这部金马获奖电影是香港而非台湾的,观影没多久,果然,就他妈基本颠覆我上面的想象。
由于临时改变播放场地所以迟到以致错过开头十分钟,旁人告知大约是主角黄家正7岁开始学钢琴与几年后的他平行交叉剪辑。这个男孩是音乐天才,调皮好动,自信到自负,年纪轻轻但天资卓越,以致会毫不留情教导哥哥,为哥哥演奏的失误而不耐烦。认真指导他的音乐老师教导他要“谦虚”,但桀骜不驯的他似乎几年后也依然自负过人。乃至对其他学音乐的学童、妹妹、朋友时,仍然脾气急躁性格直率自信爆棚,对音乐细节要求非常严格,令学童离场,令比赛前一天的妹妹压力大到欲哭,朋友亦玩笑夹真话直呼“屌”。
家正弹琴时专注陶醉,偶尔不乏逗趣偷笑,有很多镜头对他的小动作和脸部进行特写。但家正教导他人时却语速极快且爱显权威,“你信我”。家正没有宗教信仰,当乐团成员赛前祈祷时,他独自在一旁等候,他说还不如“相信自己”。当校友聚众显威壮士气时,他亦孤独离群无奈笑笑坚持自我,他觉得拔萃男书院的同学是“为比赛而比赛”而非为“为音乐而比赛”。所以当他坚持选择超时2分钟的曲目演奏时,他依然不顾一些想赢的同学的意见,自负到爆的说他不在乎输赢,反正他已赢过2次,奖状拿来擦屁股呢,他告诉团队评委警告超时也不管,继续演出!
当他们演出时导演给出的画面是,黑屏,伴着他们演奏的声音。这种留白让人只需用听觉感受演出曲目的同时,也想象着,此刻,家正是自信,骄傲,兴奋,投入,享受,沉醉?
当演出完毕,家正为自己团队创举般的完美演奏而兴奋难抑。结果,超时被扣分的他们,依然傲视群雄而夺冠。或许就是他天才般的技艺与自信,就算他如此强势如此坏脾气,亦令身边人不得不佩服他。阿姨们称赞他的音乐天赋能力,问“你钢琴几级?“ ”我无考级。“天才答曰。拔萃男书院乐团的口号”音乐王国,舍我其谁“,他不应和呼喊,他就是不需一起喊,因为一起喊”我“就变”我们“了,他只需要在旁自信而孤独的笑。他狂傲的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钢琴家。
学童围着他听他指挥时镜头位于他脑后,显示他霸气强势号令。有一镜头在从侧面仰拍他弹琴,顺光而下照耀他脑袋的灯光与他的自信笑容,仿似说他就是音乐世界的神。
七岁开始学琴时家正便开始比樱桃小丸子还要“问题天天都多”,他思考“人”,“完美”,和宗教等问题。“点解会有人?”“真的有神吗?世界就那么简单吗?”他幻想全世界的人到他面前,然后大家一齐死晒(死光)。但他又觉得“朋友,音乐,钱,生命”是人生最重要的。
从小逼着他练琴、参加比赛,想他赢的爸爸,因第三者而导致离婚,家正义正言辞控诉父亲的错,或许他认为父亲违背了他认同的“人要有人性和良知”。
10岁左右的小孩说出:“人有权结束自己的生命。”同在香港的斌仔(《我要安乐死》一书作者)会多么希望那帮反对安乐死的顽固分子可以认同这句话。
后面有一场戏记录和哥哥爸爸吃晚饭,一家3口闲话家常,讲明天要做什么,讲球赛,讲中文考试,父亲还问家正是否打算上网看艳照门。这种叶伟信最爱拍的吃饭戏,很细致微妙的展示了这个音乐家庭成员间的关系。
就快结束时,镜头对着10来岁的家正和父亲,与导演一起聊天,自负老成的家正说着说着,在父亲摸着他的头时,落下了男儿泪,这个与父亲一样固执的天才也有压力,神童也渴望与父亲多聊天沟通。
家正长大后还是有几分俊俏的,这一点导演在开始拍摄他时应该没想到。全片的对白都是中英夹杂,这可是立法会议员刘慧卿最反感的香港人通病。虽然整部电影有很多笑点,但很多时候我与场内不少人一起发笑时,我右边两位不懂粤语的外来学生却无甚反应,可见作为港产片,粤语里很多韵味还是需要文化相近才更能体会。
脱口而出“屌鬼,屌爆,痴撚线,shit,fucking”等粗口,或许在大陆高尚典范的领导和家长看来很低俗,恨不得当着家正父母指责家正没家教。但就像韩寒为丁俊晖辩驳时说“一帮毫无成就的人居然还指责一个世界冠军的教育模式有问题”。
“你真係要我讲?”“你真係要我讲?”“你真係要我讲?”
no matter what you say, I just on my way.
一出音乐传奇,连不爱音乐的人也喜欢。 —— 许鞍华导演
肆无忌惮,轻狂莽撞,唯有说,天才就是如此。 —— 邵家臻 浸会大学讲师
影片对比着热情和冷静、天真和事故。 —— 罗卡 电影文化工作者
3 ) 人生有夜亦有霧
從二零零二到二零零八,《KJ的音樂人生》跨度整整六年,影片的名字會讓所有人都以爲這是一齣拍攝神童的紀錄片,但在比古典音樂更澎湃的是現代香港社會的變幻。影片的主人公黃家正(KJ)出生予香港的專業階層,爸爸是醫生,從小讓家裏所有的孩子學音樂。KJ在音樂上是有天賦的,11歲時贏得香港校際音樂節鋼琴組大獎,受捷克專業樂團邀請錄製貝多芬第一鋼琴協奏曲。導演張經緯就一路跟拍他們父子從香港到捷克。光陰荏苒,再拍他時,KJ已經是17歲的少年,就讀于香港的精英名校:拔萃男書院,是學校樂團的指揮,鋼琴和小提琴都很出色。六年的跨度是一場留白,再見時,已響起人生的變奏。大家都沒想到一部紀錄片也能拍得如此好看 ,KJ的内心世界要比一個表面上的音樂神童來得更精彩。
「當初我也選擇了十多個習音樂的孩子來拍,最後剩下的就是KJ」,導演張經緯本身就是拉大提琴出身,有人猜選擇KJ是他本人的寫照。而張經緯這麽說「我沒有像KJ那麽有天分,他彈奏出的琴聲很迷人」。如何調教一個音樂天才,這個過程本身就是充滿戲劇的,更何況處理這樣一個題材,張經緯知道其中的張力在哪裏:讓音樂成爲人物的恰接,時而上揚,時而低沉,有跳躍,還有顫音,偶爾還有休止符.......KJ的早慧、對待人生的思考和他人的態度都離不開音樂對他的影響:音樂讓他成爲神童又左右了他的人生,音樂讓他從小就受寵於父親但又成爲父子之間的隔閡。片名入了窠臼,但真的沒有再比“音樂人生”更恰如其分。
一個眼瞧着老套的故事卻被構思出了新意。導演的重點不是在講述一個少年如何習音樂,而是他如何悟人生。所以KJ年紀不大,卻常常語出驚人,而導演就抓住了KJ的突出個性,和周圍人的常態剪輯在一起,變得格外鮮明誇張,他的桀驁不馴,他的恃才傲物,將周圍所有的人都比下去。他同在拔萃樂隊的最好朋友Samuel說:他是神放在我身邊的。比賽中,KJ就是要選擇超過規定時間的作品,而他們竟然也贏了,「有的人,在某些地方,他就是王」。這講的不僅僅在音樂上,在鏡頭前也是。張經緯說許鞍華看了這部片子后覺得應該找KJ去演電影。可見張經緯是選對了人。
影片分爲三個部分,分別從KJ和鋼琴啓蒙老師羅乃新、KJ和拔萃書院管弦樂隊以及KJ和父親黃醫生三個主題來敍事。六年前的片斷和現在拍攝的影像隨時穿插交替,造成了物是人非的效果。這六年中,一個曾經嶄露頭角的音樂神童,在經歷了父母離婚、遠離音樂兩年的人生失落之重新在張經緯面前,在鏡頭面前打開他的心扉。這好像是舊友重逢,彼此互為參照,才恍然曾經滄海。在被問到自己家庭内的變化時,KJ都會在每一句回答前反問張經緯:“你真的要我說?”導演都完成地保留在影片中,這些都是細節,宛如白描,並不刻意地寫實,三兩畫點睛之筆,人物就呼之欲出。
走上音樂這條路的孩子,大多是沒有回頭路的,但是張經緯回頭當了導演和編劇,並把鏡頭對準了在音樂道路上彷徨的的KJ。因爲懂得,所以慈悲。整個拍攝過程中,他都有些“縱容”KJ:一定等到他在狀態很好的情況下拍攝,而且絕對不勉強。張經緯想拍KJ去看他媽媽,但是KJ總是不置可否,他也就算了。這是他作爲一個紀錄片導演的哲學,不過分地強求,也不追求完整。也有人覺得KJ的故事沒有完,希望他的故事能有延續,但是經緯說他不會再拍了。留一個開放式的結尾也許是導演的一種智慧:KJ去了美國深造音樂,他是否能韜光養晦取得成就?還是他的將來只是一個習藝為生的凡人?這也是冷暖自知的事,生活有夜也有霧,霧裏朦朧,夜生寒,外人又何嘗知道呢?
4 )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我是一个喜欢问为什么的人,我喜欢这种生活吗?我喜欢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吗?诸如此类。我甚至会问自己为什么要活着,我为什么会存在。正如苏菲接到艾伯特的第一封信里问到的一样,你是谁?世界从何处来?我们不会想到宇宙来自于一个极小但密度极大的点。我们在夜空看到的星星都是几光年甚至是几十亿光年前的样子,我们自身也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总以为这样的困惑只我才有,看过纪录片《音乐人生》后才发现,11岁的黄家正就问过人为什么会存在。而11岁的我,还在跟爸爸较真,动画片是我要看一辈子的,你根本不懂。
黄家正有作为一个音乐家的特质,那种天才的疯狂。他学大提琴的哥哥没有,他的妹妹也没有。他那拉小提琴的朋友更没有,他们只是把音乐当做某种爱好,他们长大后想要成为的只是企业家之类的人。而17岁的黄家正是把音乐当做生命的人,他想要感染身边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领略到音乐的魅力。他从来不信神,他只信自己。
每一个天才都会迷失。因为他们总是走的太快,把我们这些普通人远远抛在后面。这个世界的许多规则又是为普通人设计的,并不适用于天才。他看着自己的手,问为什么手会弹琴?他也曾骄傲的对朋友说,因为我弹得比你好,所以你嫉妒我。在带领学弟学妹们夺得冠军后,他却显得异常的寂寞。一群人在狂欢时,他总是一个人默默走向寂静。他说,我不是为了演奏而演奏,我不是为了冠军去比赛,我的能力不需要冠军来证明。
比赛散场后,有人拉着他问钢琴弹得这么好,几级了?他回答,我不考级。11岁的他被问到,长大后想成为什么?他说想成为一个human being,想成为一个人,要有人性。这场历时6年的拍摄,一个天才少年变成了一个“叛逆”的青年。期间,父母离婚。花了2年的时间找回自己。由于对父亲的反抗,以至于厌恶音乐。然而,音乐已经渗透到他的生命里,无论如何是丢不掉的。至于父亲,关系越来越糟糕,再也回不到11岁那年了。
光鲜的背后总有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痛苦,少年黄家正在谈到人生和死亡时说,如果我喜欢生命,我也有权结束它。人生沒有完美,死亡才是完美的。我想那只是他对练琴这件事的变相的反抗,因为父亲的殷切希望而倍感压力。最后,只是因为父亲说我以后要多找你聊聊,他便抑制不住的哭泣起来。我想,他说的快乐都不是真的,他11岁的笑容后面隐藏了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我们都无法抉择的存在了。那么,我们该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才对得起那短促的一生?11岁的黄家正说他的生命三分之一是父母亲人、三分之一是音乐、三分之一是钱。17岁的黄家正说音乐是他的生命,钱不过是用来生活和享受。父母亲人彻底的从他生命中褪去。
萨特认为,存在不等于活着。植物和动物也活着,它们虽然存在,但并不需要思考存在的意义。人是唯一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生物。他说,存在先于本质。我存在比我是谁重要。
黄家正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存在,重要的是他比我们都更早的探寻了生活的意义。重要的是他用他的音乐影响了一些人,感动了一些人。正如泰戈尔说的,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P.S电影的剪辑非常好。)
5 ) 一个不完美的世界和一个完美的人
The world is imperfect, and yet you are a perfect human being.
当影片开场仅仅一二分钟,K.J.说出那句I want to be a human being.的时候,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涌了一下,不过,还是没有掉下来。
影片的前半部分,K.J.的年少轻狂是给我最深的印象,不过当他越来越多的展露心迹,我越来越可以理解那种作为一个最最纯粹的人,最最洁净的灵魂,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甚至是充满了恶的世界里,是何等孤独。
在摄像机的镜头前,Samuel是不会说出真正的心声的。其实,他,或者小胖,或者很多K.J.身边的人都有一种被K.J.的光芒shadow的感觉。因为他是神童,因为他获得的国际认可,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咯。K.J.的指导——何时轻,何时响,何时停顿,所有的技巧性的东西——这些当然要听,听了就可以得奖,得了奖就可以……
当K.J.说他特地选了一首超过主办方时间要求的曲子,为了让参与的人能够更多的感受到音乐,更多的感受纯粹,更多的让他们体味那种“神性”(请允许我用这个词)。我可以感受到他给自己所加的责任,和渗透骨髓的同这个社会的格格不入。
他是对的,年龄必须足够的小,必须要碰到一个好老师,才能成为音乐家。Samuel和小胖这样不能算作“小”,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比如要成为一个音乐家,比如K.J.的性格很古怪,在这种不纯净的心灵状态下,你可以获奖,但是无法internalize音乐,使它成为你的一部分,就像Ms. Loo说的。
又或许,其实是可以的,如果有一个好老师。而难的是当你有了整个世界,当你功成名就,你还能保持这份纯粹和纯净。这也许,就只能是上帝的旨意了。
K.J.有很多问题要问上帝,而我要问的是,为什么上帝选择了一部分人让他们清醒,让他们保有一部分的神性,却艰辛的活着。像K.J.这样,且不被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所理解。
我的泪水是在影片快要结束时K.J.在捷克被采访时流下的。当他说完了live, survive, suicide之后,他哭了。那种绝望,hopeless and helpless,那种对人生,对这个世界的通透让人流泪。
在这个世界里,任何“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论调都只会让你周围的人远离你,一点一点。仿佛你做的并不是对的,而且活该不被这个世界接受。原因仅仅是你是一个perfect human being,而别人的生活是totally meaningless的。
6 ) 你有什么可以视作生命的东西?
“你系米觉得拍野系你个生命,your life?”
“Yes,好似你弹琴一样。”
你有没有可以视作生命的东西?我拿这话去问一个朋友,他沉默了几秒后说,这个问题真让人无地自容。在看《KJ音乐人生》的前半部分时,我常有这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其中更夹杂着无限的嫉妒与羡慕。梁实秋曾语,在历史里一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一个诗人住在隔壁便是个笑话。同理,一个已经辞世的天才或许能够引起人顶礼膜拜,一个活在同一片土地,操同一个语种,跟我同肤色还比我小了四岁的天才,则让人感到一阵战栗,他身上光芒闪耀,谁望住一眼,即可感到自己黯然失色,好似一堆无用废柴。
黄家正型到爆。
11岁赢得音乐大奖,同年赴欧洲各地演出,录制贝多芬第一号钢琴协奏曲,锋芒毕露风光无限。然而音乐神童何其多,小时了了大时未佳几乎是个巫婆的诅咒,你昂首阔步引颈高歌之处必有人在旁腹诽:看你风光到几时?
他到18岁时的确不如11岁风光,只是你完全想不到,这个男人的魅力已经不仅仅在音乐,而是无法抑制的从各个地方钻出来,叫人不敢直视:以后他肯定会倾倒众生,然而谁能配得起他呢?一个视音乐为大满足的人,一个只将女朋友归在朋友一栏的人,一个口出妄语,却一点都不讨厌的人。和他同年的小姑娘说,看这片子没法不仰慕他啊。
的确,黄家正活生生是从偶像剧中走出来的角色,帅,有才,有才到根本不关注外边的世界,让我想起一些恃才傲物却指望收服所有人心,对持己见者唧唧歪歪个不停的所谓才子。他从未想过博得所有人的喜爱,不惜口出狂言:我要教育香港弦乐界,何谓真正的室内乐。话音未落,已夺头名。
如果不是这个18岁少年,香港在我眼里没准还是一片荒芜,跟很多自以为是的人一般,认定南粤不过一片文化沙漠,尽管它乃娱乐之都东方之珠,很多时候想起来不过是一个大型购物商场,容你心花怒放进去,珠光宝气出来,为自己贪到许多小资本主义社会的便宜沾沾自喜个不停。所以香港到底有咩唔同?港人干嘛要在97之前仓惶不安,认为天地会变世道会变?
有一次跟人吃饭,席间某男认定beyond是他此生至爱偶像,精神领袖,眼光发亮说:你听听现在那些烂歌,再听听《红日》,传唱二十年!当时我笑而不语,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香港传来的那些舶来品,尽皆廉价品相俗气毕露?似乎只有爱来爱去的流行金曲,打来打去的枪战武侠,抛胸兜售的玉女明星……黄家正这般的人物,简直从未越过香江,他哪里care大陆市场?
你得承认,大陆市场就是这么庸俗,我十岁时知道个周华健已经得意洋洋,谁来教我贝多芬德彪西?你得承认,就算有了李云迪朗朗,我只看到前者在耐克广告骑车骑得飞快,后者扬言非公主不娶;你得承认,撇开60,70后不谈,80后的精神家园依然荒芜一片。我嫉妒黄家正,嫉妒他老爸在他身后跟他一起徜徉音乐之间,嫉妒他有一般好友说音乐使他们获益良多。
粗俗尽管有时能令人破口大笑,但总要有些东西,能使我们暂时能够脱离世界之外。黄家正11岁时有一个烦恼,尽管他很快乐,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却不快乐,如果大家都懂音乐,多好,连战争都不会有。
一个诗人,一个音乐家,看似无用,有时候却是很多人活下去的依据。
最后想说说黄家正的医生父亲,香港中产阶级,两儿一女,令人艳羡。主人公幼时常坐于膝上,其乐融融。我当时心想:拥有这样丰富生活的男人,肯定不会无聊到去外遇。直到最后黄家正出场指责父亲出轨搞第三者无人性,看完有点诧异,看来外遇不分有聊无聊,他父亲或许意识到长大的孩子已经不是他的生命,一份不光彩的爱情暂时跃居所有生命之上。
黃家正其實並不擅言詞,所謂的哲學思辯也無深度,但他讓我懷念從前,讓我覺得不孤單。11歲的家正哭時,我就在想,會不會每個孩子都曾經覺得有不被瞭解的寂寞?
香港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纪录片。
26-8-2009 12:00pm bc
太好看了。
天才都是有點討人厭的。
故事本身当然已足够吸引人,黄家正这个射手男本身当然也赚尽眼球。但是张经纬也太会拍纪录片了吧!全都做足且超出水准以上,真厉害。
有才华的人,就该什么都不怕。。。当十岁的他说出一串耸人听闻的话,他爸在一边又是惊讶又是微笑。。。而当十七岁的他说爸爸没有人性,他爸又该是副什么表情?
有些东西真的必须有天分才行。
这孩子少年老成,真够苦的,想起我小时学琴的痛苦时光啦~
你渐渐变成你憎恶的那个人一样让人憎恶。中产阶级家庭的怪胎?一时的天才?母爱的不在场和转移?练琴让脑部早熟?
全中,黄家正就是理想型。做一个真正的“人”,投入全身追求纯粹的人生不需要解释。理想不是人生的全部,活着才是。
纪录片最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能够记录时间。
看哭了,年度十佳之一,勾起了对童年学乐器时的大段回忆,有的时候经常会想,音乐演奏家是需要天赋的,而且需要一个好老师,另外还需要自省如何做人,才能得到人生的飞越。
看一颗敏感而又完美主义的心如何自处却终究败北。
有一场戏:父亲对kj说,爸爸以后会经常跟你聊天。kj坐在旁边玩弄着手指,没有回应,他继续玩弄着手指,没有回应,玩弄着手指,直到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在他眼泪流出来的同时,我的眼泪几乎同时就流了出来。电影的魅力之一,让我们两个这辈子也见不到的人有了交集,那一刻的感受,是那么的相似。
To myself:无可评论,不会忘记。
家勁眼中的光芒由閃耀到消失,是令人唏噓的話題之一。曾經用音樂的激情沖破俗氣榮耀的天才,也避不開因為家庭破裂所造成的內心傷痛。痛之無可避免,同樣也適用於天才。然而或許,我們應該再多看一眼,生活在天才身邊的哥哥。從他的臉上,所感受到流行於社會的“比較”所造成的悲哀,是否更是,很多孩子與大人躲不開的沈重
他的音乐很朋克,他的人生不拧巴
痴人正是黄家正:我这个人,懦弱、犹疑,热爱和稀泥和当墙头草,总是很容易被外物影响。所以我一直偏爱内心坚定骄傲的人,黄家正自成的小宇宙内公转自转,从上到下,由生到死,各种宏大元命题都有自己坚不可摧的理念信仰,被孤立也不要紧,被讨厌也不要紧,得罪人也不要紧,永远知道什么对自己是要紧的
我想的和他一样多,不过他的成熟让我无地自容。年度最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