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莲节

上周在单独文艺观影，观看捷克导演伊日·门泽尔的第三部影片《雪花莲节》，启发我思考何以生活。 人们的共同生活充满了争斗。与其说让《雪花莲节》中的那头野猪是人们争斗之物，还不如说那头野猪就是让所有的争斗，得以发生争斗的冲动。或者我们可以找到一个近似的词汇，欲望，是横冲乱撞的欲望，让争斗得以争斗。而欲望，或者说爱欲的探索与寻思，想必一直都贯穿于伊日·门泽尔所拍摄的影片当中。这似乎在他的第一部《严密监视的列车》，就被缭绕其间，却又久久挥之不去的。 而在这部《雪花莲节》当中，可以说那位最后被公交车撞死的男人，所拥有的目光，最能凸现出整部影片的爱欲之目光。或者说恰恰是类似于那个男人的目光的打量，才让整部充满争斗的影片，充满了欢乐。而在影片接近尾声的时候，他的突然被撞死，或许才让我们突然醒悟过来，或者才真正品味到沉醉之能为沉醉，或许需要有多大的承受。 这个男人在最后吃野猪餐的喧闹晚宴上，本身就是作为一个拍摄者出现的，这无疑在自指他很有可能是作为此片导演的替身。而恰恰是以类似于以他那样的目光，导演才得以看见整部影片。他有着什么样的目光呢？在影片中的某个片段，摄像头是呈现过他的主观镜头的。就是他引着他的邻居到他家来，他充满爱意的用目光一件件擦拭，转经筒般，转摸那些被通常定义为廉价而残次的物品。而这样的目光，自然会引领我们去触及所有那些看似没有太多意义的空镜头，零碎的镜头，故事枝节之上的枝节的镜头。当然，也会引领我们重新打量往往被我们过于聚焦的主干部分。也就是只有他那在公路上一手骑车，一手端拿个东西，歪歪扭扭的行进，也就是那些歪歪扭扭的游移的目光，才真的能将我们充满争斗的共同生活，看见，看透，又凝视注目。那么他的目光到底注入了什么呢？或许注入的就是他爱欲的目光本身，让生活得以光泽。 人们的生活自然充斥着欲望。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灭绝，勒死，刮干净欲望。因为没有了欲望，整部影片就不会得以发生。要么影片就会成为山野水泽中的一段禽兽草木的四季枯荣，要么就是关于神的平淡超拔的生活。反而恰恰是欲望，让这个乡间的生活，得以有了生活的样子。但欲望却并非人们共同生活的基础。因为要是没有那能看见的目光，能打量，能抚摸，能碰触，能拥抱，能远远守望的目光，整部片子那种说不出来的快乐，就不会被呈现出来。但这说不出来的快乐，但快乐，并非光是甜味。反而此部片子很像川菜里面的一类，比如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家常豆腐，或者一些爽口的凉拌菜，对了钟水饺的味道，也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部影片，明显有辣感，当然这个辣感很可能是来自于醉醺其间的酒，也可以是那些争斗不休的争斗。但吃过以上几个菜的朋友，都会知道，这几样菜不仅是辣，也不仅是各种各样的调料，最最灵魂的一味就是会放入糖，放入灵魂般的不多不少的剂量。这就如这部影片一般，甜味绝不是它最主导的味道，但那股子辣中有甜的甜蜜，却蜜入骨髓，却只仅仅有点儿意思的那么一抹。但生活的滋味，就充溢满口。同时那都是些家常菜啊，那就是家常的味道。爱或也如是，它总微微泛着欲望的刺激，死亡的苦涩，杂陈着如许的酸辛。但真的有些时候，喝水都是甜的，甚至都是醉的。因为时日，季节，哪怕是不知不觉的衰老，都会将之酿造，将所有的所有。活着，或许就像是一场会饮，真正能醉，却不会被醉醉倒的，能有几个？或许那人就像喝了宿酒的那些晴朗的早晨，它总是一次次从夜色的沉醉中醒来，并满天绯红。 乡村小道 ｜观《雪花莲节》伊日·门泽尔 就是在这条乡村 小道上 开过拖拉机 骑过自行车 走过那些来往的 或许是在杂货铺里面 买东西的 人们 但就在前几天 那些追逐猎物的村民们 也在这条 小道上 追逐过一头偶然的 突然的 但似乎早就注定它悲惨 命运的野猪 不知道多久一趟 但等公交车的那种竖起一个 牌子的 公交站台 往往并没有人等候 但公交车还是要从 这条小道上开过 在这条小道上是走过吗 还是那就是这条 小道本身 或者是别的说不清楚的 关于小道 或者不大关于小道 我是在说小道两旁的林木 我是在说 那些夏日的茂密 入秋后的飘飞 明明有它们总是有它们 除了它们还能有谁呢 它们 远比好多好多的 好多要更 永久 但没有人的时候 没有公交车也没有自行车 也没有 拖拉机的时候 也没有没有 仅仅就只是它们 但它们似乎也不再是 它们了 小道被空了出来 叶子落光了 便会入冬 21.12.22 被公交车撞死的男人 他的家里有那么多的 器物 但都是廉价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 为廉价 而感到幸福 或许他总能买到那些 失去价值的残次的东西的 或许不再有作用 但美好 但美好的是什么呢 或许他会用真是赚到了 “赚”这一个词 和生活 总是相互亏欠的 我们 但计算总有它自身的平衡 就让这些无意义 没用 徒劳 白费 枉自 蠢笨 就让一次次被他看中时的 那些目光 终于 万物以呈现出它们自身 的方式 朝向他反射 21.12.22 晚风 今夜温暖的风 是那种凉快所以才温暖 的风 让人沉醉 吹着歌 说着酒后的笑话 一个二个在夜路上骑车 摔倒 高兴 傻 快乐 骑车的人手里都有一杆 手电筒 靠在车把手上 一边骑一边照亮 但或许并不能真正的照亮 但夜雾 就是那种夜的朦胧 会被手电筒 照见 醉醺醺的歌声 嘻笑 摔倒时哎呀的哎呀 而前边 同样是照亮夜雾 或者反而是被夜雾 照亮的 汽车的尾灯前灯 顶灯 我们每一个人的日子 正站在那里 要继续 继续 继续 到底是什么维持住了 那一天一天又一天又一天 我们下车 推车 就在温暖的 晚风中 那就像一下失去了速度的 但还速度 我们前前后后的 推走 但此刻正骑踏在我们身上的 自有一股 酒劲儿 21.12.23 立成

此片很容易让人想到伊利.曼佐的另一部同样描写乡村生活众生相的影片《我的甜蜜家园》。乡村，政治，集体，喜剧，人性，群戏，这些几乎都是伊利.曼佐的招牌元素。而所谓人性，在曼佐的电影中并没有博人眼球的大恶或大善，而是为了自身利益耍小聪明，为了男女之事争风吃醋，为了风流快活满嘴谎言，为了面子大打出手等等这些生活流的人性展现。因此他的电影始终散发着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人气。同时影片中也有很多伊利.曼佐特有的幽默元素。比如爱玩的胖男人整天忍受着妻子的喋喋不休和责骂，他想要出去还得偷偷的躲在院子外的隐蔽处不让妻子发现，等妻子真的认为他偷偷溜走了便转身离开后，他才敢真正离开。而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抽出时间带着老婆和女儿开着拖拉机出门踏青时，却在半路扔下母女俩跟着村民们去追野猪.......这追野猪的戏份几乎占据了影片四分之一的篇幅……直到追到学校教室里才勉强解决了战斗........而他的妻女还站在拖拉机上等他回来........另外酒馆夫妻的互动也颇具喜感，妻子为了阻止丈夫出门将丈夫的车钥匙喂狗吃了，然后丈夫老老实实的提着行李回了家.......影片后半段的宴会大闹剧起因竟是因为两个村的村民就如何分野猪肉产生分歧而举办的。众人时而狂欢时而大打出手，最后都不省人事。一场闹剧过后，一切又恢复如初，山林间依旧烟雾缭绕，不久之后，又会有另一场闹剧上演。

捷克很世外桃源的一个小村庄，进入这样的村庄多半是偶然的，因为它并不刻意张扬，而是安静又丰沛地躺在大地一角。它呈现出表象上纷杂的世俗性和骨子里真善美的纯真性，有种纯然的的别样美。

当然，那一片地域和所有乡村一样杂乱纷呈，但样态又显出些不寻常，给人很奇特的观感。村庄的主体自然是村民，那个村子好多可爱的村民啊：他们单纯、友善、顽皮，仿佛是来自某个童话世界。看了这部电影，那些人性中本真的东西便被认定，让人不由得要满怀期望：有朝一日能在这样的村子里漫步徜徉，去看看那如画般美丽的白桦树林，细长树干携着闪闪银光极力伸向高空，落叶铺满了森林，踩上去会发出细碎的嚓嚓嚓的声响，那是枯叶在纵情歌唱……还有那条通往外界的灰白色长路，由季节为此镶边的树荫——黄色的秋叶闪闪烁烁，将长路变成飘渺无踪因而必是通向梦境却又难以到达之地，这可能也是导演表达的一种隐喻。因唯其难以到达，才不会落入到相当多的具体实存之中。确实，我自己就有体会，现实中很多被描述得过于美好的实存往往不能近观，近观就会露出一些破绽。而这个村子既非常世俗，又别有风韵，这种特别的风韵在于真实人性的自然展示。

这部电影的主角是男人群体，他们好玩、好酒、好色、好勇，却又那么真情毕露。作为农夫，他们真切的爱自然令人感动：你不能不感叹那个惬意地躺在土地上和草叶相拥的男人何等可爱；还有，一位男村民带着自家的羊坐车兜风，太随性了。而我们这边厢，或是民族性使然，很难看到男人与动物有如此深厚的情感；一群男人欢欣雀跃地围堵野猪，简直就是盛大的节日……这样的村庄正是以如此纯然的样貌打动观影者的内心。

如此美的村子或许我们永远无法觅得，它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乌托邦式的存在。在我们本地，你曾在那一个小村庄里看见过一位村民送给另一位村民的路边厕所呢？漆成红色的小木屋里有个蹲坑，一面墙上用油漆刷着：“园丁送给克尔斯的礼物”，多诗意的一份礼物啊，这个归属于克尔斯的厕所总是在小路边不断地提示着友情的重要和美好，它在乡村生活中指明着两个灵魂的相互吸引，否则谁会为朋友送这么一个别致又醒目的礼物呢？而能得到这样的礼物肯定将难以忘怀吧？这个路边厕所在电影里多次出现，犹如一面猎猎飘扬的旗帜凸显在真善美的高地上。电影比较散文化，相当平实，经由日常把底层生活之美像一粒一粒珍珠那样串起来，让人惊觉平凡生活中的良善多么温情，多么熠熠闪光。

这部电影里，男人以及男人群体是主角，他们总是顽童般可爱，他们在电影开头甫一出场就显现出嘻嘻哈哈喜欢搞怪的特点，在酒吧喝醉了，一群男人歪歪倒倒从乡道骑行回家，一路上打闹着最后被警察拔了自行车的气门……正是这群男人，后来在地里发现一头野猪，一群人合力围猎野猪，吓得野猪落荒而逃，窜进了村子里的小学校，在教室里横冲直撞，这场景让小学生们极为欢乐，自然野猪被生擒。可怜的野猪成为整个村庄的战利品。它当然属于公共所有，男人们决定要杀了野猪大快朵颐。在酒吧，一头被精心烹制的野猪是比通常的盛宴都高级得多的盛宴，它凝聚起了乡村男人们的各种特性，尤其是兄弟般的情谊，他们顽皮、大度、友善以及一凑热闹就瞎胡闹的疯狂，让人看得心醉。女人们则基本是配角，做家庭主妇，带孩子、做家务；是某个男人的妻子或情妇；也有公共角色，比如做老师，在野猪撞入时保护孩子……这部电影就这样以散漫的故事让人感受到释放人的天性之纯真是多么美好的事。

剧本改编自捷克曾被提名诺奖的作家博胡米尔.赫拉巴尔的小说《底层的珍珠》。书名的指向很明确，纵观人类，底层即普通百姓之间拥有温情的国家，人人守望相助，这可以说是普通人之间无论生活上还是情感上都最切近的救济。想起汶川大地震那会儿，除了政府层面，社会各界尤其全国各地的普通人都合力奋起救灾，那正是底层的珍珠熠熠发光的时候，至今让人怀想。

因为原著是赫拉巴尔，所以就想看看这平凡生活的点滴。整个剧描写了居民们平凡生活的点滴，有诗意有乐趣有笑料也有一地鸡毛。

第一幕是漆黑的夜晚几个伙计喝酒后骑自行车回家路上，噗通噗通一个个都倒在路边的草丛里，大家笑得很开心。迎面而来的警察拦下他们，劝阻到不要酒驾，接下来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警察把自行车轮胎都放了气，这下这些醉熏熏的伙计们只好推着车子走回家了。

打野猪那一幕笑死了，加利本来载着老婆孩子说好带他们去兜风，结果半路看到有人在狩猎直接就把拖拉机和老婆孩子都抛之脑后，跟着两个农民追起野猪来。话说，这剧里的野猪一点也不肥，瘦长型的，运动能力了得。最后，野猪跑进了另一个村的图书馆教室里，在这里，野猪被加利一伙人射杀。他们把野猪的眼睛叫做“灯”，“灯“熄灭了就代表野猪死了。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带着战利品回家，谁知半路冒出来一个当地的农民也想享受这丰盛的大餐，强词夺理道这野猪是死在本村，因此本村也有权分享。双方争执不下开始动手抢夺。最后，教室里的老师出面谈和解，理由是成年人应该为小孩做好榜样，提议大家一起把野猪拿到市集上卖掉，然后再分享收入。

他们的生活基本是自给自足的状态，大部分必需品都能自己生产，其余的还可以从村里的商店购买。加利和朋友喜欢听黑胶唱片，喜欢独自在树林中自我沉醉。

还有一个村民令我印象深刻，他养了三只小山羊，平时会开车带他们兜风，夜晚则让这些山羊坐在椅子上和他一起边喝酒边看电视。

哈哈哈哈，有趣的电影。

防止丈夫离家出走，吃钥匙的狗；与主人一起喝酒坐车的羊；躺着干活的美食贪吃鬼；诗人一般的杂货铺老板，多次摔倒都不愿打破手中的东西；放人车胎气的警察，只为保证酒后步行……

两个小孩的聊起刚死的野猪：

“可怜的野猪爸爸。”

“我得说，可怜的野猪妈妈，在等着野猪爸爸回家。”

“小猪宝宝，它们也在等爸爸。”

“我们的爸爸两晚没回家了，第三天出租车来了。”

“我肯定，你见到爸爸非常高兴！”

“他只是让出租车司机从酒吧过来，拿他的小号！”

老师向窗外，因野猪分配打架的大人喊道：“你们真丢人，为头野猪打架，孩子们多好的榜样啊！现在，我该怎么向他们解释和平的意义？”

正如影片短暂的结尾，美好的聚会，最终大人再次打架，而电视机播放着战争画面，诗人即便最后一次倒下，也不愿洒了他要带给老友的汤。

田园小诗般的电影，如战争中好看可吃的小果子。

我知道这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包括最黑暗的部分，但怎能阻止我热爱生活了？大概只有骨子里有红色血液的导演才能拍出这样的电影。所以，你们不妨看看，某些国度的部分电影，尽管看上去精美，常常是我多可怜，世界多黑暗，从来没有解决方法和活下去的热情，仿佛只有等死；那么，谁在等死，谁在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