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女》摘得第28届戛纳最佳技术和视觉效果奖,为胡金铨和台湾电影带来了第一个国际性的荣誉。很多人对其中的竹林大战津津乐道,胡金铨在这部影片中将他对中国武术的理解推向了国际和更高的水准,这场戏还为《卧虎藏龙》和《十面埋伏》提供了素材,三部电影中都有竹林大战,并体现了导演不同的风格和处理方式。
然而,这部影片最吸引我的是:胡金铨作为一名电影作者,在这部影片中表达了他怎样的思考和无奈。影片一开始就体现了作者对历史场景的精心雕琢,片名字幕是工整的仿宋字,背景是粗糙的纸张。对靖虏屯堡和镇远将军府的破败的场景设计,以及对男主角顾省斋的陋室和铺子的布置,十分考究,充满了沧桑和书卷气,一度让我怀疑台湾怎么会有这样逼真的场景供拍摄使用。实际上,对于此类电影,作者完全可以采取一般化的场景处理,少花些精力,仅让历史提供时间上的距离感;或者采取构建性的策略通过对历史场景的创造性设计来体现影片的风格和作者的才华。原样复制历史似乎只是博物馆和历史学家们的工作。胡金铨如此重视这样的细节,甚至专程到故宫博物院寻找明代风俗画来进行考证,除了简单地尊重历史之外,必定有自己的深意。
其次,影片的人物设计也不同寻常的武侠影片,甚至不同于胡金铨的成名作《龙门客栈》。作为男主角的顾省斋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没落文人,他依靠在市镇上开铺子“代写书信春联”过活,母亲劝他应试,他说“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在自己家中挂着“宁静致远”的条幅。在帮助侠女和东厂特务团伙开展斗争的时候,顾省斋扮演了军师的角色,两次用计谋战胜对手。这种类型的男主角在武侠影片中是很少见的,虽然书生和智取也往往是主要角色的组成部分,但是就不会武功这一点来说,至少在胡金铨自己之前的影片中是没有的,在同一时代的武侠电影中也是极为少见的。并且,在大胜之后,顾省斋体现出来的软弱和被动,对这个角色的形象进行了解构,他并没有能够依靠自己的努力解决问题。这也引出了下面第三个话题。
《侠女》在叙事上的最大问题或者特点,在于下集中呈现出来的断裂性。对于一个经典武侠叙事来说,影片的主干情节本来应该结束在顾省斋和侠女共同在靖虏屯堡中与东厂特务集团斗智斗勇并且将其全歼。但是,影片在此之后又发展出一个衍文性的情节,侠女不辞而别,顾省斋寻访侠女中被东厂人员盯上,侠女在高僧的帮助和指引下救出顾省斋。影片的结局部分,东厂头目打不过高僧,假装皈依佛门后突施暗算,高僧伤口流出金色的血液,所有人跪拜在高僧面前。这段情节在叙事结构上完全是多余的,但是对于胡金铨来说,加上这个段落显然是更有深意的。实际上,在他随后的作品中,对高僧和佛教的描述仍然贯穿其中,这种连贯性和统一性向我们暗示了作者的心理。
《侠女》这部影片以上三点特色,当结合胡金铨自身的经历来解读的时候,实际上具有很强的连贯性。胡金铨有着很强的传统文化的功底,从小生活在帝都北京,广泛接触中原文化,在电影中对历史不厌其烦的考证代表了他身处港台十多年后,对往事和故土的眷恋。当这种心理上的留恋不能得到的时候,表现在影片中,逼真的历史场景带给作者和观众的是这种虚拟的心理满足和慰藉。顾省斋的人生境遇是胡金铨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在台湾影视界的写照,体现了很强的乱世中的疏离感,没有方向,只能以文化自守。而影片情节的最后一段衍文,与作者心理寻找解决方案和意义的尝试和努力是分不开的。武力和机智都无法使顾省斋安身立命,他的一点点的宁静致远早已无法让他在这中乱世中得到安定,宗教也许向他呈现了方向。在台湾,作为异乡人,胡金铨的心理又何尝不是在这种寂寞和不安中苦苦寻求意义而无法获得呢?知识分子的这种无力和迷失正是那一代人的集体心理。顾省斋最后的软弱和无力,也是作者对自己的反省与剖析。
母子回家路上議論楊小姐家。從顧母口中略點出楊小姐家境,省卻筆墨膠片,第三人轉述,保持神秘感。顧母口中說楊小姐的母親“八十多了,整天病病歪歪的”,後來又說“楊小姐也二十多了”,《西遊記》裏行者見了白骨精幻化的老婦人,對八戒說道:“那女子十八歲,這老婦有八十歲,怎麼六十多歲還生產?斷乎是個假的。”似乎情理不通。算bug吧,不過後文找補,說這不過是楊小姐的奶媽而已。那也不通啊,老太太六十歲還有奶喂?是楊大人的奶媽才好。哎呀,看電影看電影,這雞毛蒜皮甭挑了。
顧母搓成顧、楊兩人婚事的理由有二:一是“她們娘倆無依無靠,你整天瘋瘋癲癲的,正好一對兒”,二是“她們家窮得連飯都吃不上,嫁給咱們還不願意啊”。這麼實際的想法確實不好辯駁,窮人的婚姻形式大於內容,娶媳婦兒的重點在於“娶”,没這個行為人生就是不完整。《紅樓梦》脂硯齋評賈雨村“今古窮酸,色心最重”,顧省齋在這事上比顧母熱切許多。大約初次見面就一見鐘情了,那幾個特寫没白給,想楊小姐是粗服蓬頭不掩國色,流離江湖歲月打磨亦未尽失名門教養,窮酸看重這點比色相還要重要。求親失敗的理由也被顧母歸結為“還不是嫌咱們家窮”。可歎呐,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顧省齋在母親求親時又踅進鎮遠將軍府一探究竟,既是好奇又是對婚事熱切,恐怕還是擔憂楊小姐身份。及至進門,看見了白天的荒廢寥落,好奇心益重。進屋後發現一切的機關,造成那日晚間所探之“險”的源頭。於是釋然。這釋然是對婚事的放心——楊小姐是凡人,不是妖魔鬼怪,那怪力亂神的情節不過是人力布置的機括而已。他出了門就把昨晚貼在木柱上的靈符撕了下來,真是細膩。這次白日探險也為後文顧省齋生出靈感,利用地形優勢,運籌布陣,智退東廠大敵埋下伏筆。
顧母求親失敗,怏怏而歸。向兒子解釋:“他媽糊裏糊塗的,倒想她早點兒嫁。她自己不願意。她說,有什麼難言之隱。我看呐,還不是嫌咱們家窮!”妙,又是從顧母口中轉述,楊小姐未着一言呢。原著也是這般解釋。這確實難言,可是編個瞎話都不會麼?注意,楊小姐身份要緊!若是江湖兒女,隨意一段敷衍是常事。楊小姐可是名門閨秀,不得已而流落,豈肯自戕身份。
結果顧母把話又扯到兒子没功名身上去了。“要是有個功名,也不至於碰釘子。”敢問顧母,若是有了功名,還會找這位來曆不明且“比咱們家還窮”的楊小姐麼?世間婦人頗多遷怒無理處,一笑。
母子求親回來,推門見歐陽年坐在家中,皆驚愕。“冒昧得很,剛才叫門没人應,我就推門進來了。”歐陽年的開場白。太謙虛了,真想回敬一句“以公子的才華,斷無叫門之理!”不過白日不閉户也是有的。一是窮,無甚可偷得,二是四鄰或熟或人少,知根知底兒。《我愛我家》老付家就老不鎖門,被於大媽“推門進來”好多次,省了她叫門了。
顧家母子和歐陽年這段寒暄真真喜人,似老戲風骨。顧母是彩婆子,一問一答似相聲哏。也錄下來:
子(介紹):“這是歐陽公子,這是家母。(母堆笑關門,子禮讓)您請坐啊。”
歐陽年(對顧母):“太夫人。”
母(謙卑得笑):“坐啊。我們這裏亂七八糟的,您可别見笑。”
歐陽年:“哪裏哪裏。(背手環視)室雅何須大。”
母:“呵呵,還大呐。”(是輕聲,如捧哏語氣)
歐陽年(走到座位前):“這倒幽靜啊。”
母:“坐坐坐。”
歐陽年(坐下):“顧兄,今天怎麼没到市上去?”
母:“嗐,别提啦……”
子(搶過話):“家裏有點事。”
母(隨子之意):“哦。”
(歐陽年和顧談論。母在旁邊斟茶,一看:“喲,没啦!”趕緊燒水)
歐陽年拿功名事試探,顧省齋避着話頭,顧母熱切得很,母子二人爭着表達意見。歐陽年則察言觀色。其實顧省齋早就起了防備心,否則怎會截住母親的話,把靖虜屯堡探險及楊小姐一事遮掩起來。這歐陽年也知顧省齋非泛泛之輩,從一開始顧看出來他是外地人,就有了警覺。否則也不會單挑顧家來試探。
送歐陽年出門,開始下雨。這是第二次下雨。果然,雨中發生故事。歐陽年認出了化裝成算命瞎子的石將軍,一推而倒來試探。將軍聰明,未反抗,大呼救命,引得顧家母子出來。若是立刻短兵相接,雖能勝過歐陽年,可暴露了目標,必難有好收場。這下不過惹得歐陽年生疑心,不敢輕舉妄動而已。而這邊也有時間准備對策。
顧家母子看算命的石先生腦袋開了花,遵循就近原則,扶到楊小姐大門口。顧母去找藥,此時大門開,楊小姐出來。躲在樹杈後面的歐陽年見門開立刻閃避——從大門的角度能看見他隱藏。楊小姐出場,配了段緊張琵琶聲,肅殺有氣質,似京戲亮相。
顧省齋有意寒暄:“楊小姐,您瞧瞧。”楊小姐不理,只仔細觀察傷勢,就手取過顧省齋手裏擦血的布,很熟絡的樣子。第一次開口:“你去找點幹柴火來。”支走顧省齋。顧省齋看這樣子不免疑心——不排除有吃醋成分。
女主角第一次出場是28分鐘左右,第一次說話是39分鐘左右。這是胡金銓。
楊、石二人見顧走開,就趕忙低聲交談,石問:“這個人(顧省齋)是怎麼個來曆?”楊耳語一番。這耳語也省了不少閑話,且這閑話的確不好敘述,楊小姐如何說他的來曆呢?此時顧在門後,一扇門,露出側面,瞪着眼睛,絕似皮影。
石囑咐楊把歐陽年事告訴魯定庵大夫。下個鏡頭就轉到了市上“魯定庵”的那副牌匾,顧省齋帶着母親看病,顧母那日被雨,受了風寒。情節接得何等自然。中醫看病有個特點,是和病人商量着來確診,而病人呢,不是完全處於被動,也在磋商中,好像很了解自己的病情,只是找大夫求證來的。且看這段對話:
魯大夫(看完顧母舌苔):“嗯,老太太,您外邊兒受了風寒,內有濕熱,不要緊的。”
顧母(打了個噴嚏):“可不是嘛!昨天晚晌出來抬那(nei)個瞎子,正趕上啊下着大雨,淋(lun)得我就跟水鴨子似的,一連打了幾個冷戰(輕聲)。我就知道,哼,不對了。”
歐陽年又去顧家打探線索。這回不再客氣,没有叫門,一把推開。漸聞屋內有機杼聲,悄悄走近。機杼聲息,楊小姐挎着一筐衣布走出。二人對視,給了歐陽年雙眼特寫,放光,就如顧省齋給他畫像時的雙眼特寫一樣。楊小姐心下一驚,卻未流露,轉身走開,欲進正屋裏。短兵相接近在咫尺,然又各自未點破,好看煞!
歐陽年:“楊小姐!(楊小姐停住,)你不認識我啦?”
(楊小姐只是摇摇頭,繼續走。)
歐陽年:“站住!”(楊小姐只是一停,開門進屋)
楊小姐進得屋裏,閉了門,趕緊躲在窗後,提起精神,從筐裏拿出一把小剪子執在手裏。這小剪子可當兵器?會家子手裏,雖飛花草木亦可傷人。主要是手邊現成,若是舉出個大刀來,才是滑稽。
楊小姐盯着窗影,看歐陽年走過來。趕忙收起架勢,欲進內屋,歐陽年推門進正屋,盯着楊小姐:“我請問你一件事情。這街上有個算命的瞎子,你認識不認識他?”還是摇頭,掀簾兒進了內屋。歐陽年不敢貿然進去,就手在灶邊取了把鐵鏟,沖進屋裏,卻没人,四下狐疑,退在牆角。猛然見窗影上有和尚來,驚慌失措。又是和尚。點出後文。歐陽年退出內屋。鏡頭仰拍,楊小姐在門上屋頂懸貼。都怪歐陽年帶着鬥笠,看不見上面。
此時聽見顧家母子回來的聲音,歐陽年丢下鐵鏟,推門翻牆而逃。單這翻牆跑路的鏡頭就喜歡,快速剪接,不過三個鏡頭:推門後一撲,順着木杆上房(未走上房頂),在房頂上背影特寫回頭。兔起鶻落,電光火石。讀武俠時,把描寫還原成影像,不宜細致,否則就是賣弄了。
至此,上集經過了44分鐘的情節。
第一次對胡金銓有印象是高中時東方衛視的一個節目介紹,放了《大醉俠》唱蓮花落和《龍門客棧》蕭少滋以一對多混戰的片段,只記得鑼鼓點急促淩厲和肅殺白衣飄摇騰挪。第一次真正看胡金銓還是大二時傍晚攜筆記本在别人宿舍觀《俠女》,同學看得呵欠連連,不久就下樓去和女友吃晚飯了。我則閉了燈,望着依舊黑黢黢的畫面出神。《俠女》之於我不只一部電影這麼簡單(當然也與那日看片的環境記憶没什麼關系)——我的審美被這古舊的光影左右了,更加與時代脱節,並非標新立異,發自內心而已。
某晚重看《俠女》,D5畫質,表現水平時有拉絲橫紋,所幸修复得不至於消解掉膠片色澤,更不像邵氏DVD那樣濃豔失真。一直對膠片刮痕斑點非常敏感,看電影和看DVD的區别不全是屏幕大小,雖然DVD也會出個膠片版供發燒友意淫,終究局促。高歌在電影資料館看了膠片的《空山靈雨》,說老舊不清晰,字幕還是從右往左的,那膠片據說用了特殊藥水,看着看着會燃起來。我下載了修复版的《空山靈雨》,想不如那刮痕斑斑來的有感覺。
這篇文章算不得影評,隨感,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只顧自己痛快罷了。寫時方覺拉得太長,需分好幾次方能完成。還好,我窮得只有時間了。
電影開篇是國聯公司的LOGO,配着女和聲。職員表演員表的字幕都是印刷在紙上,一幀一幀拍下來,淡入淡出來替換。那宋體字印在有暗紋的紙上,像一本書。《龍門客棧》開篇的演職員表是曹少欽打開的聖旨,《迎春閣之風波》的演職員表草書寫在長卷上,篇篇可作書法觀。後世裏曆史劇都用電腦體,一點小精致都不玩兒了,技術進步的代價是用技術解決一切問題。
正片第一個鏡頭是月黑風高夜下蜘蛛織網,陰森恐怖的鼓點音樂,似乎暗示故事的懸疑詭異。繼而鏡頭轉向青山白日遼遠青蔥,配樂也明亮起來。靖虏屯堡的蘆葦和鎮遠將軍府的烏鴉,破敗蒼老,只有蕭索二字。據說老胡是等着蘆葦長出來才拍這裏的鏡頭。這蘆葦確實給人視覺上的沖擊,不僅荒涼少人,還有說不尽的亂世難安和詭異神秘,蘆葦裏隱藏着真相,隨風摇擺欲說還休,一眼看不透。
顧省齋出場。隨着他去鋪子,小鎮風貌初現,回到世俗來。幾根架子晾曬染布,鏡頭逡巡其間,使小鎮層次感分明,不至於寥落空闊。和旁邊攤主點頭招呼,開鎖,卸門板,進屋,生火烹茶,拿叉杆取下蒙在牆上字畫上的白布,家常的了不得!這蒙在字畫上的白布真是神來之筆,一看就是居家過日子的生活方式。想起山大中心校區附近那家書店,說是書店,其實只占了沿街的一壁牆而已,店主坐在街上,下班就拉上鐵卷簾門。有一回去早了,看他開門後,把罩在書上的塑料紙扯了下來,滿是灰塵。好電影在細節上心如細發,未必是雕琢於柱子上看不真切的花紋和茶壺花瓶上無限意淫的灑狗血,而是就這麼情致宛然。李翰祥在邵氏影棚拍北方農村,鍋台瓦灶抹布掃帚,家常半舊,不比實景差。
歐陽年出場是先投射了一道影子在正在磨墨的顧省齋身上,配樂只一機警點染一聲,這不是好人。鏡頭轉正面是鬥笠下遮,逆光,看不清樣子,再踏上前一步,大致輪廓出來。歐陽年看畫,顧省齋迎上去:“您多指教。”電影開場七分半鐘第一句對白。整整七分半鐘没有對白(人聲、旁白皆無),只有景色渲染和人物動作。時下不知有哪個導演敢如此,又不知哪位觀眾能接受。或曰:《俠女》節奏照比如今電影還是慢的。無論看哪個時代的片子,我們都是以現在時的角度來理解,這不是局限,而是事實。但我們能知道時光距離間是瞬息萬變的。好多人事景色只記錄在了昔時的膠片裏。迷信經典是對經典的誤讀,經典的價值不僅在超越時空的元素,更有今昔對比下的回味。
顧省齋第一眼就看出來歐陽年非本地人,原因固然有“窮鄉僻壤,這兒的人差不多我都認識”,可這歐陽年的做派機警,打扮緊俏,氣質肅殺,絕非尋常販夫走卒,小鎮荒涼,難有此類過客,太乍眼了。打聽魯大夫,太過心急,怎不讓人懷疑。看來這歐陽年不過小角色,不懂收斂,搞間諜工作是要洗去間諜特色的,談笑間打聽出來信息。也許是太自信,覺得在這偏僻小鎮没必要“作假”。不過顧省齋的反應也有些過分,縱是再好奇也不至於生出偌大疑心,像是急欲破案的福爾摩斯嗅到了線索,站起身盯着歐陽年動作有懷疑有思考。知識分子多悶騷,讀了若幹詩書不屑功名,又不安生營,雖後文對寬慰娘親“一日三餐總混的上”,可潛意識裏做梦也是要幹出一番偉業的。
歐陽年在藥攤前坐等魯大夫,被一群過路和尚嚇走,是伏筆。這伏筆今日看來不甚高明,大家看得多了,必知和尚非善輩。
顧省齋回家,路過廢宅鎮遠將軍府,聽見叮叮當當的聲音,心裏一驚,橫斷得恰到好處。只簡單的叮叮當當,給後文留下多少地步?我看《俠女》,如讀舊小說般會心,值得名家作文點評的。後文母子對話,雖無甚機鋒,可句句人情剔透俏皮活絡,張冰玉好戲,把個市井的母親描摹得可親可信。這對白、情節實在是好,不禁一點一點錄下來:
母(滿心歡喜扯住兒子):“剛才啊,我讓石瞎子給你算了一卦,誒,你猜他怎麼說。”
子(望着石瞎子背影出神,隨口敷衍):“啊,猜不着。”
母(晴轉陰,進院,回頭對兒子没好氣):“快去吃飯吧!”
子(回過神來):“哦,哦!”
(母子進院,子閉門)
母(又滿心歡喜繼續話題):“他說你啊,今年文曲星動啦!”
子(一笑):“他怎麼知道!”
母(不悦):“真是的,人家拿你八(讀二聲)字兒算的嘛!”
子(還是想着那個叮當聲,隨口笑應):“哦。”
母(走到屋門口回身):“誒,他說你啊,今年應該去考鄉試。”
子:“我不去。”
母:“為什嘛!?”(回身開門)
子:“睜着眼的人,為什麼要聽瞎子的!”
母(回頭不悦,指子):“哼!人家都是望子成龍,你呀,整天就這麼窮糗!”
(子訕訕然,母子進屋,子放褡褳,母盛飯端窩頭)
子(笑慰母親):“娘,現在雖然咱們不富裕,可是一日三餐總混的上。將來存點兒錢,開個館,教幾個學生。”
母(把一盤窩頭桌上一頓):“越說越不像話了!又想做教書先生啦?你知不知道啊,萬般皆下品,唯有做官高!”
子:“呵呵呵,唯有讀書高。”
母:“對啊,不做官,讀書幹嘛!”
子:“讀書是為了明理啊!”
母:“你就是不明事理!”
(母拿起蠟燭,去灶台點)
母:“三十多歲的人了,窮得連個媳婦兒都娶不上,為什嘛?!”
子(拿起一個窩頭,夾菜,嬉皮笑臉):“但等有緣人呐。”
母:“有緣没錢,白搭!(灶台點燭)早晚,我成老絕户!(略帶哭音)”
子(心思沉重,放下筷子,咬了口窩頭,喃喃):“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
母(怒起,過來把蠟燭放桌上):“你少給我拽文!有本事,到考場去拽去!”
(子訕訕)
母(進裏屋門口,回頭斥道):“你呀,真没出息!”(進屋)
没有大文章,全是小心思。可這小心思描摹得細致入微。現在的電影真是舍不得懂這個腦筋,這不難吧。能花錢多少億作特技,卻說不出人話來,可惜。
還有顧省齋家裏的陳設。一碗一筷都老舊家常,屋裏幽暗,燭火不過亮一方範圍有限,石頭砌的屋子,牆壁看上去似青苔的生生冷冷,家具什器都是經年用的,藍布花紋的門簾,釘在牆壁上的筷籠,灶台邊上的瓶瓶罐罐。我們不知道明時尋常百姓如何過活,當年的鄉村生活必也有遺風流俗。農業社會的進步很緩慢,工業文明沖擊之前生活方式的變化也不算激烈。老胡在小胡時經過見過的尋常人家,可以參照着比對顧省齋的陳設來設計。靠譜的標准,觀眾心裏有把尺子,看現在的古裝片,能指望不出現商標或空調外機就不錯啦。
顧省齋去鎮遠將軍府探險,從提燈籠出門到折回來見了娘,一共六分多鐘時間,月黑風高,蘆葦亂飄,荒宅古殿,機關陡峭,配着懸疑緊張的音樂。這種風格我實不感冒,六分鐘未免長了些個。母子回家,起雷聲打閃電,歐陽年出場,若有所思。
接着鏡頭轉到白天鋪子裏顧省齋描摹歐陽年的那幅肖像上。雨在電影裏妙處極多,好些氣氛需這絲絲滴滴或噼裏啪啦點染。我喜歡白天的雨,把白晝遮得曖昧些,但還能仔細看這飄灑。白天的情感更純粹,没有了黑夜本身帶來的修飾誇張。文藝片裏的雨,曖昧纏綿,白日的雨飄來,少了好多文藝腔,猶記得《蘇州河》裏周迅換好豔裳冒大雨出門的摇曳。武俠片裏的雨,帶着瀟灑和肅殺的勁頭,會發生故事,《投名狀》裏的三弟殺大哥是在白天的大雨裏,一切清清朗朗通透分明,更讓人不寒而栗。
顧省齋說鬼神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歐陽年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對得不是十分巧妙,可這話裏有話的橋段還是有趣。歐陽年離開鋪子時,旁邊官差要撑傘,被他推開,自己冒雨離去,官差後面跟隨了。這就表露了身份,顧省齋也明白七八分。有些事壞在不懂事的奴才使奴才的性子,而被伺候的主子也不過是高級奴才,能夠理解奴才性子是“好意”。
顧省齋還是“信”了,則“有”了。持桃木劍探路,木柱子上噴水貼符咒(只有未漆過的木柱子噴了水才能粘上紙吧),於鎮遠將軍府的廢宅前,張牙舞爪,配上緊張的琵琶,簡直十面埋伏。鼓點起,書生剛鼓起勇氣拍門,門開了,驚得連忙退後,閃電耀過大門,楊小姐出來,一襲白衣,冷而不豔,肅穆卻不淩人,面無表情,似有愁緒但未流露。緊接着顧母也出來,令觀者奇之。顧母給二人引見引見:“(慢聲細氣)這位是楊小姐,(没好氣)這個是我兒子!”兩人廝見,楊小姐屈膝見禮,顧省齋笑了笑,仍疑惑,一個特寫鏡頭,楊小姐面無表情,又一個特寫,老太太不耐煩兒子癡癡呆呆的樣子,說了聲走吧,又一個特寫。三個特寫之後,母子二人下台階回家,楊小姐也要閉門,這時,顧母回身叫住她道:“誒楊小姐,你要用什麼東西,尽管到家裏來拿,别客氣啊(揮了揮衣袖)。”鏡頭裏這三人,真是好看煞!好看煞!似京戲小品,楊小姐的青衣,顧省齋的小生,顧母的老旦,那鎮遠將軍府的門口,可不是個天熱戲台嘛!哈哈,妙哉!楊小姐聽了顧母的話,未則聲,只屈膝見禮而已,然後進門閉門。這直接閉門好,没有等母子走遠窺視的動作,是寫楊小姐身份,亦是導演身份,若設計成母子二人走後,楊小姐飛簷走壁探聽虛實,則非官宦之女,不過草寇山賊而已,導演也小家子氣了。
至此,上集經過了28分鐘的情節。
《侠女》的故事出自《聊斋志异》,原著不过区区几千字,被胡金铨扩成一部近三小时的鸿篇巨制。剧本的改编应该说很成功:胡金铨喜读《明史》,于是将《侠女》的故事的背景置入自己所熟稔的明代;将侠女安排为忠臣杨涟之后,使她的复仇有了更为人所认同的情感基础;摒弃了顾省斋娈童一段,因为现代观众肯定无法接受男主角追女人的同时还在玩男人;对顾省斋的性格也做了改变,从一个好色的登徒子摇身变为满腹经纶却又甘做隐士的才子;将跟顾生有一腿的娈狐则变为东厂锦衣卫……
但剧本也并非毫无瑕疵,其中软硬伤亦有。
最大一个BUG该算是杨慧贞母亲的年龄。影片开头,顾省斋问母亲杨小姐家里还有什么人,顾母说:“还有她娘,八十多了,整天病病歪歪的。”其后杨慧贞对顾省斋痛陈家史时,她的父亲杨涟看起来最多不过五六十岁。我去查了查资料,杨涟生于1571年,卒于1625年,享年54岁。怪哉,一个54岁的男人,怎么会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杨涟死后,杨慧贞逃亡了没多久就去了靖虏屯堡,然后遇见顾省斋,期间她只在寺庙里藏匿了两年,又不是逃了几十年。再说据顾母说(我们也能看出来):杨慧贞的年龄只有二十来岁,难道她的母亲60多岁才生她不成?
又则,小说里侠女对顾生以身相许是有前提的。侠女与母亲生活贫困,三餐都难以为继,全靠顾家照应,顾生时而送米,时而送饭,照顾周全,之后更有葬母之恩。顾母下体生疮,侠女为之洗创敷药,不厌其秽,顾母感动落泪,说我怎么才能找到一个跟你一样的媳妇给我养老送终哇!这一段,批点《聊斋志异》的但明伦评到:“此一哭,哭出女后而两次笑来。”侠女感恩无以为报,便相报在床笫,为顾家产下一子。而电影里,只说顾母给她们送过一次针线,然后顾母伤了风寒,杨慧贞来照料她,顾母哀叹顾家无后,杨慧贞记在心里。之后杨慧贞与人接头,被顾省斋撞破,杨慧贞邀他晚上相见,两人竟然就上床欢好了。由于缺乏必要的心理铺垫,看起来更像是杨慧贞为了封顾省斋的口而以色相诱。
再则,顾省斋在县衙里看到通缉杨慧贞的榜文,大惊失色,飞奔回家,让老母收拾东西跑路。这一段戏,顾省斋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说:“娘,赶快走吧!”顾母居然二话不问,拿着包裹就坐马车走了,与之前塑造的斤斤计较、不依不饶的村妇性格全然不符,未免太仓促了些。
以上只是百无聊赖,随便挑点刺。瑕不掩瑜,《侠女》非常好看,即便不是最经典的武侠片,也绝对是最经典的之一。《看电影》杂志出版的《香港电影百年》里评选一百部最好的港片,居然没有《侠女》,我还为此耿耿于怀地气结了许久。
在华语影坛里,能够有资格称的上侠女、且最名副其实的当属徐枫了。不仅因为在其辉煌的七十年代徐枫就成为“侠女”的代名词,更因为她经历了多次辉煌和挫折的传奇一生。
上篇
1966年,16岁的徐枫考入台湾联邦影业,她参与的第一部电影便是著名的《龙门客栈》。1967年《龙门客栈》上映轰动一时,不仅票房在各地创记录,还夺取了金马奖多项大奖。徐枫在影片中还只是一个小配角,扮演兵部尚书于谦的长女于欣,被阉党发配到龙门充军。角色虽小,只是在影片中的大侠们身边跑跑,但对徐枫来说,重要的是遇到她遇到了导演胡金铨,开启她电影生涯并带向辉煌的恩师。
两年后,胡金铨便用徐枫出演他开拍的下一部电影《侠女》中的女主角杨慧贞。《侠女》改编自《聊斋》中的《侠女》一文,讲述了一个奇女子复仇报恩的故事。在片中,徐枫不仅亲自演出了大量的武打场面,“武艺高超”(经典的“竹林大战”让人眼花缭乱,大呼过瘾),更是完美的表现了“侠女”作为女性让人称赞的坚毅和勇敢。“侠女”一角的出色表演,让徐枫获得了金马奖“最有希望新人奖”。1975年《侠女》获得了第28届戛纳电影节的“最高技术委员会大奖”,这是华语电影第一次获得欧洲电影节的大奖,徐枫也第一次来到了戛纳。这一次的经历,加上在之前《侠女》长达四年的拍摄过程中深受导演胡金铨的影响,让她对电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拍电影不再简单的只是为了赚钱养家糊口。这一次的戛纳之行,也让她与戛纳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侠女》之后,徐枫又相继出演了胡金铨导演的《迎春阁之风波》(1973年)、《忠烈图》(1975年)、《空山灵雨》(1979年)和《山中传奇》(1979年)等四部影片。《迎春阁之风波》里妖娆却心狠手辣的蒙古郡主,《忠烈图》里壮烈牺牲的明朝抗倭侠士,《空山灵雨》里直爽的女飞贼,《山中传奇》里险恶的女鬼,无论角色大小每一个都形象突出,让人影响深刻。徐枫自己最喜欢的是《迎春阁之风波》一片。不同于其他的侠女形象,《迎》片中众多的女性角色除了性格的刚毅勇敢之外,身着靓装,姿态仟丽,更多了一份抚媚动人的女儿本色。本片也是徐克监制的《新龙门客栈》的原型之一(另一个当然就是《龙门客栈》了)。
除了和恩师胡金铨的合作,徐枫还参与其它各类影片的演出。其中大量的武侠片之外,徐枫在楚原导演的时装片《舞衣》中扮演了吧女一角,还在《八百壮士》出演了抗日英雄谢晋元的夫人。1976年和1980年,徐枫分别凭借影片《刺客》和《源》两次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达到自己演艺生涯的高峰。这两部电影都没有看过,而且好象还很难找到。特别是《源》,很想看,导演陈耀圻是现在金马奖的主席。
人们在评价徐枫的表演时,总说她的一双眼睛是最具魅力的地方。她自己也笑称她大概是唯一一个靠眼睛演了一辈子戏的演员。她的眼睛,亮而有神,眼神不仅妖媚,更带着一份犀利。人物不需要太多的动作和肢体语言,眼神中便透着心中的喜怒哀乐。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她这里便是最好的诠释。
经常出演“侠女”的经历,也锻炼了徐枫坚毅勇敢执着的个性。这大概也是电影带给徐枫的又一分礼物吧。
1979年,徐枫和台湾的地产商汤君年结婚。之后便告别了自己辉煌的演艺事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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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告别自己的演员生涯,但徐枫并没有放弃对电影的热爱。1984年,在丈夫的资助下,徐枫成立了汤臣电影公司,开始了自己新的制片人生涯。
1988年,徐枫带着自己制片的《好小子》来到了戛纳。虽然影片本身没有太大的影响,但重要的是,这一年她在戛纳第一次遇见了陈凯歌。他们的这次相遇促成了他们今后的合作,而他们的合作,不仅为徐枫和陈凯歌,也会华语电影带来了新的辉煌一页。
当年,留着一脸大胡子的陈凯歌带着《孩子王》第二次来到戛纳,结果却是得到了一个玩笑似的“金闹钟”奖。所谓“金闹钟”奖,是传媒评选的非常闷、闷的让大家都受不了的电影,意思是需要闹钟来把大家叫醒。(当然《孩子王》并不能用这个来评价。)但徐枫却很认真的看完了《孩子王》,不仅看懂了电影要表达的意思,更认识了陈凯歌的才华。之后,徐枫便把《霸王别姬》的剧本交到了陈凯歌的手上。
1993年,徐枫和陈凯歌一起携《霸王别姬》又一次来到戛纳。在众人的期待和紧张中,《霸王别姬》和《钢琴课》分享 了金棕榈大奖。之后《霸王别姬》又获得各种影评人协会颁发的最佳外语片奖和金球奖的最佳外语片,唯一的遗憾是在奥斯卡的最佳外语片的评选中输给了俄罗斯影片《烈日灼人》。
这让所有人都非常的高兴和振奋。在后来的采访中,徐枫回忆说,当她第一次来到戛纳的时候,有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戛纳电影节中,除了金棕榈大奖是一个奖座外,其它的奖项都只有一张证书。那时她下决心将来一定要拿到代表最高奖的那个奖座。《霸王别姬》实现了她的愿望。至于奥斯卡的败北,徐枫并不觉得太过遗憾,而是把它当作今后努力的目标。
1995年,徐枫和陈凯歌第二次携手来到戛纳。这次带来的作品是比《霸王别姬》投资更大、也是徐枫投入心血最多的的电影——《风月》。但《风月》却在戛纳遭遇滑铁卢,恶评如潮,铩羽而归。更糟的是,影片在内地和台湾又同时被禁。
朋友们在谈论徐枫的时候,都说她太过认真、对自己要求太过严格,都劝她要放松,不要每次都一定要追求百分之百的完美。但她每一次都还是全身心的投入,电影让她兴奋快乐,也让她紧张忧郁。《风月》的失利,同时丈夫在生意上遇到挫折,给徐枫带来了巨大的打击和压力。徐枫患上了忧郁症。
2003年,沉寂七年之后的“侠女”重出江湖。她以上海汤臣电影公司的名义,投资了彭小莲导演的《美丽上海》,这是徐枫投资的第二十六部电影(除了《霸王别姬》、《风月》,还有《今夜星光灿烂》、《滚滚红尘》和《五个女子和一根绳子》等)。《美丽上海》获得了第24届“金鸡奖”最佳故事片、最佳导演(彭小莲)、最佳女主角(郑振瑶)、最佳男配角(冯远征)、第七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金爵奖”。
2004年,丈夫去世。尽管不喜欢也不擅长,徐枫还是担起了丈夫留下来的房地产生意。“侠女”不得不暂时放下了自己最热爱的电影事业。
其他:
1974年主演《大摩天岭》赢得了第二十二届亚太影展金皇冠盾牌奖
1994年担任柏林电影节评委
1998年领取戛纳电影节最佳制片奖
2004年担任威尼斯电影节评委
后记
丈夫突然辞世带来的打击,让徐枫忧郁症复发,而且还多了个恐慌症。但她没有倒下。她有家人要照顾,有事业要打拼。徐枫一面寻求治疗,一面继续工作。在员工面前她还不能露出病态,每天都要“上班预备camera”提醒自己。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年才渐渐好转。
之后,徐枫甚少出现在媒体上。偶尔几次都是出席友人的婚礼。
一次是台湾艺人唐志中结婚。唐的父母唐威和韩湘琴都是台湾资深演员,和徐枫相熟,而且徐枫和韩湘琴当年都是贫苦出身,和其他一些相同状况的演员一起被戏称为“孤寒帮”。
还有一次是著名经纪人邱黎宽宽姐在网上放出了一张与四大美女(林青霞、徐枫、张艾嘉、彭雪芬)的合照,然后被媒体广泛转载。
近几年,徐枫开始出资支持对《侠女》《山中传奇》等经典电影的修复工作。2015年她带着修复好的《侠女》40年后重回戛纳举行了盛大的放映会。
在第54届金马奖上,徐枫因其“在演艺、制片方面的成就,以及为修复、保存经典影片所做出的贡献”而被授予终身成就奖。在接受荣誉的同时,徐枫表述,这不是一个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她将继续投身她所钟爱的电影事业,为华语电影努力!
感谢“侠女”,祝福“侠女”!
(欢迎关注个人公号“星期三噪音”noiwed)
我覺得《俠女》做得特別好,打鬥不花哨,像野蠻的搏擊一樣,我指的是現場感,打鬥當然還是很好看的。畫質陳舊,但呈現出的畫面帶給我的感覺,就覺得非常山水寫意畫的感覺,靈靈的,空氣中的水分很高。 单从剧情来说,胡导要整合的元素有很多,侠义、爱情、忠君、正邪、历史、佛禅等等,诸多东方元素的整合应该是其得奖的要义,而除了影片前一部分较为连贯,结尾处的佛禅部分有些突兀和生硬,整体来说,还是有相当的水准的,包括布景如竹林的打斗、多种机关及人偶的运用,镜头如中远距离及背光剪影负片的运用,而很多后来的如李安、徐克、张艺谋的武侠电影的部分场景都可以从中认祖归宗。但是比较薄弱的就是情节的合理性以及多种的穿帮镜头,剧本显得比较仓促而使其对细节显得粗枝大叶经不起仔细推敲,而穿帮镜头的众多可谓瞠目也反映了剪接上的粗心。
剧情谲诡,意境高远,竹林一战堪称经典啊。那是一个没有替身、没有威亚、武侠还属于文艺片的年代...
后面看得我失语了。顾省斋找到庙,杨小姐的孩子生出来,这么说顾省斋起码找了八九个月吧。好吧,也许他们春风不止一度。大师说顾省斋有难,他会算命?为什么会有通缉顾省斋的画像?好吧,也许那天晚上的番子没死绝?不过那天顾省斋一直没露面啊。如果通缉顾省斋,那他娘呢?疑点太多了,我好操心……
真希望CC能修复此片
一种拆解连续的动作,用几个片断构建起整体动作感的剪辑。一种反常规的悬疑铺垫方式。一种中国山水画风的构图,在横摇=卷轴的铺展下广袤的空间被无限延伸。一种空灵与飘逸。一种前后景的并置,多重性的空间。一种人在环境中如何行动,而非人如何影响环境的禅意和哲学。
4.5,这片若是着落于“侠女”复仇,则定是一等一的类型经典,但格局太小;但最后落于 a touch of zen,则太拖沓,对佛教理解和表现也太浮于表面。野心成就了这个片子,也让其最终无法完美。徐枫真是太美,而石隽的古装扮相真是本片瑕疵之一。
【武侠影展4K修复版】惊喜太多,以至于运镜设计还有故事节奏的一些粗糙和问题都被不那么显眼了。意外的有好多很有趣的心理剖析部分,竹林戏拍的实在太厉害了,结尾负片效果处理很棒啊,胡金铨还会这么玩。相比于中文片名的侠女,还是英文片名A Touch of Zen更适合本片。 8.7分★★★★☆
4K修复版重映。好多场戏都巨长的原因大概是动作戏真的扎实,徐枫的一招一式都棒极,几乎能感觉到她的一次次发力,还有其他演员也是,所有人练得一定很辛苦。(啊,相比之下聂隐娘的打戏就。。。)另外经提醒,牯岭街的某些情节的确跟这部有点像呢
书里说侠女“艳如桃李而冷若霜雪”,徐枫冷若霜雪有之,艳若桃李嘛,就差点了。
这三个多小时的电影专门分成上下两部,胡金铨始终高出同时代华语武侠很大一块,无论剧情、运镜、还是动作、深意,甚至对白都极考究。在生活气上,只有李翰祥能与之匹敌,难怪两人能是好友。
近似于倩女幽魂的诡魅气氛作引,场景空镜剪辑五六分钟后才有人物登场,画面表达远多于对白,侠女平素是白衣短打,单只夜半私会时,改换和小倩相同的黑色长衣,同样的端坐抚琴,同样的池塘荷花。作为古装动作片,第一次打斗要到60分钟后才出现,儒、兵、医、卜、僧、侠女,多组人物互相试探、杂而不乱。武术动作显得更写实,动作有力步伐扎实,音效上强化刀剑的劈空声、兵刃碰撞的清脆、摩擦时的刺耳。竹林、夜战的高潮都堪称经典。到此处结束足以封神。最后四十分钟单独拿出来也是好戏,从武侠走向佛门玄学之境,可是连在夜战之后又续讲这么长,正邪主角也发生偏离,还是觉得稍微折损全片连贯感。
@ Sunbeam Theatre Super 3 Cinema 4K | 最后仿佛强行加塞的一段细想十分cult。比《龙门客栈》好太多,武打部分依然有强烈东瀛剑戟片色彩……摄影美。如果停在“杨小姐在哪里你有没有看到杨小姐”就有意思了……最后韩英杰那个角色老让我想起王千源……
私心华语影史前三,古装/武侠电影首位。需要太多积累才能看懂其中万分之一,看懂其中万分之一即能收获太多。如果只能向全世界推荐一部最能展现中国古代图景乃至文化魅力的华语电影,我会选本片,没有犹豫。美国人有《2001:太空漫游》,中国人有《侠女》,得见此片是缘中大幸,必以终生习之为应。
实在太厉害了,尤其是镜头和剪辑的叙事描摹抒情能力,五体投地~要是结束在男主抱着孩子离开,没有最后一小时大和尚各种逆光闪瞎,绝对能给五星(但这一小时当一部新片看也很厉害)~感觉胡金铨这是若无其事的把侯孝贤想做的某些事漂亮得完成了~至于前后断裂中途换主题什么的,都是可原谅的小任性~
青青翠竹皆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石隽映后说, 景色皆依旧,人事物已非。
那個攝影,那個剪輯,那個畫面,那個敘事,那個懸疑,那個竹林與大漠之戰,那個朝廷與“忠良之後”的關係,那個柔弱書生與強硬俠女的性別倒錯,那最後三十分鐘讓人看得無語的昇華境界,不愧是經典中的經典,不愧是神作中的神作,五體投地的膜拜,有時間要寫篇影評。
名为《侠女》,实则重心在于援助侠女的众侠士。前段极有耐心地铺垫、设悬念,中段层出不穷的截杀与反击,后段又回归佛门感悟。善恶忠奸分明的二元对置,胡金铨在这段“大逃杀”中折射着曲折隐幽的家国梦想。断壁颓垣、古刹荒斋、翠峰白苇、刀光剑影,画面古典气质浓郁,就是石隽的大眼白有点吓人。
今天在台北中山堂看了修复版,徐枫、石隽等主演演员均出席座谈会(不过没说什么新鲜的内容)。老实说看到古装侠客们在花莲太鲁阁(台湾中学生毕业旅行标准景点)峡谷间追逐,片中且称为“边塞”,感到相当出戏,大有“直把杭州作汴州”之感。
“你去对付胖的那个。”PPJJ说,她说得是洪金宝。可怜洪金宝最后死在自己老豆手里,连句台词都没有
竹林戏看了好几遍。胡金铨离开邵氏真是再明智不过,若一直在邵氏的假布景中,是绝对拍不出《空山灵雨》和《侠女》这样的作品。
胡金铨代表作,中国首部在三大电影节获奖的影片,也是东方武侠片的里程碑。摄影和剪辑极为考究,服装和布景精妙绝伦,丛丛芦苇、荒山野岭、废堡破寺、茂林修竹,别有乱世侠气的古韵。配乐和音效借鉴传统戏曲,气氛营造甚佳。以负片表现日晒后的幻觉很有趣味。缺点是节奏较缓,禅佛流于表面。(8.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