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之歌

苦乐相随，犹冬夏嬗递，变化不居，并无恒性。巴茹阿特的后裔呀！这是从感官知觉来的，人须学习不为所扰。 krishina《吠陀经》

在今年的北京电影节之前，我的朋友就提醒我今年的展映单元会展映萨蒂亚吉特·雷伊的《阿普三部曲》，这一系列影片在国际影坛上曾获得无数殊荣，甚至不少人将其称为最伟大的印度电影。在北京电影节放票的第一天，我就买齐了这三部影片，但是由于平常要实习所以观看的顺序也不对，间隔的时间也很长，但这毫不影响我对这部影片的评价，这是三部伟大的影片，雷伊是一位伟大的导演。

阿普的故事发生在西孟加拉邦，我金色的孟加拉আমার সোনার বাংলা，这片土地曾缔造了无数伟大的人，印度最伟大的诗人泰戈尔，最伟大的经济学家阿马蒂亚·森都诞生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这片金色的土地也注定要有一部伟大的电影，伟大的西塔尔琴大师拉维·香卡的配乐与萨蒂亚吉特·雷伊的写实手法，不但描述了主人公阿普·库马尔·雷伊的成长历程也记录下了西孟加拉的社会面貌。

“死亡”在印度教中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象征死亡、毁灭与新生的湿婆是印度教三大主神地位最高的神灵，在印度教的教义中死亡意味着终结也意味着新的轮回的开始。而“死亡”也是贯穿三部电影的终极主题，雷伊对于死亡的描写手法真实而贴切，每一个人物的离去都是迅速而不经意，死亡突如其来的到来，让人们意识到在死亡的面前人是如此的渺小与无力。在三部影片中，每一次“死亡”推动了剧情向下一步发展。

阿普出生在西孟加拉的一个没落的婆罗门家庭，贫穷一直是这个家庭所面临的最大难题，但从阿普父母的对话中又不难看出这个家庭一直保留着对自身高种性地位所特有的矜持，从不愿意向外人透露自己家庭衰败的事实。看似坚强，实则软弱与无助，这是阿普的家庭所赋予给阿普的特质，在每一次经历过“死亡”的苦难后，阿普和他的家人都选择了自我放逐与逃避。在姐姐杜尔迦去世后，一家人离开了居住了数个世代的故乡，来到恒河边的巴拿勒斯；在父亲哈里哈尔去世后，阿普又和母亲回到了乡下；在母亲去世后，孑然一身的阿普留在了加尔各答；在妻子阿普纳去世后，阿普彻底开始了对自我的放逐，流浪在各个角落。在每一次面对命运的打击与至亲的离去，阿普和他的家人都选择了逃避，雷伊对角色内心变化的简单而细致的刻画，让我们理解到遭受命运折磨的阿普其实是和我们一样脆弱而普通的人。

而伴随着“死亡”的是阿普的成长与对生活的妥协。虽然家庭贫寒，但作为村子里少有受过教育的家庭，无论是父亲哈里哈尔还是阿普都保持着对知识与创作的热情，哈里哈尔想创作出一部伟大的诗歌，但迫于生计和手稿遭到虫蛀而放弃。《大河之歌》中青少年时期的阿普靠着优秀的成绩得到了来到大城市加尔各答念大学的机会，尽管母子二人面临着经济上的困苦，但阿普仍然希望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在《大树之歌》的开篇，阿普就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离开了学校，尽管拥有着写作的天赋，拥有着朋友的帮助，丧失至亲的阿普最终放弃了写作的梦想，阿普一步步向命运妥协，一次次让我们感到失望，但又让我们意识到这就是现实。这像就是一个真实角色，他有着优点，也有着缺陷，他的经历让我们感到熟悉与同情，他的性格和特质让我们觉得似乎同我们一样。伟大的雷伊让真实与虚构融为一体，当我们对阿普的未来抱有憧憬，认为他会像那些励志而煽情的电影主人公一样，但雷伊给了他一个真实而贴近生活的结局。我们希望在电影作品中看到不同的人生，看到那些我们可能无法经历的故事，希望体会一种我们在现实中无法体会的情感，但雷伊给了阿普一个仿佛就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的一个结尾。

《阿普三部曲》在画面和配乐上都是伟大的杰作，虽然是黑白电影，却足以让人感受到不同色彩交融的西孟加拉，拉维·香卡的配乐无可挑剔，这是三部伟大而传奇的电影。

十岁的时候，我父亲就去世了，七年后，我母亲也走了，我还有过一个姐姐，也死得早。

这是《大树之歌》里阿普对从天而降的对他知之甚少的新婚妻子做的自我介绍，死亡在前两部里接踵而来，年轻的阿普尚未遇见生之美丽，便已尝尽死之悲戚。

贫穷，逐渐限制了他对于美丽的追求。

大学肄业，拖欠房租，遍寻工作无着，除了对于写作的一腔热情，他的人生灰白黯淡，一无所有。

然而，一次与同学普鲁回乡参加其表妹婚礼的奇妙经历，让阿普的人生一下子从灰白黯淡变成了五彩斑斓。

阿帕娜是一个美丽聪颖、可爱善良、勤劳体贴的妻子，第一次来到阿普破旧的出租房，她靠着窗栏哭了，哭得十分伤心。阿帕娜的眼泪必然是对传统婚姻的强烈抨击，如果不是母亲阻止，她也许就嫁给了一个傻子，如果不是阿普“挺身而出”，她也许就永远走不出闺房。从养尊处优的环境一下子来到了穷街陋巷，难免让人悲伤，但她很快接受了命运，并坚决表示不后悔，阿普虽穷，但有知识有思想，无论如何也比有钱人家的傻子强。当然，所谓的“强”不过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的屈从。

阿帕娜嫁给阿普，是无奈之举，因为她无从决定自己的命运，而阿普娶了阿帕娜，绝不是有心捡个大便宜，他深知自身状况，无力承担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的责任，所以普鲁告与他的时候，他反应激烈，认为此举荒唐，后来当然是善心驱使，不排除些许的好奇，他接受了这一桩突如其来的不可思议的像小说剧情一样的婚姻。

然而事实证明，月老并没有醉酒昏头。

阿普与阿帕娜相处的日子，是他悲苦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如阿普的同事所说，夫妻之间应该吵一点儿小架，妻子应该淘气和聪明，不时唱点儿反调，夫妻生活才会有滋有味，而阿帕娜，正是这样一位聪明有趣、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而正是因为她的好，让随之而来的噩耗如同惊雷闪电，如同地裂山崩。

阿普浑身颤抖，怒眼圆睁，一拳打到传信人的脸上，他关上门，扶着墙，剧烈地喘息，一头倒在阿帕娜曾经睡过的床上，眼神里透着绝望，一连好几天，不曾起身，不曾入眠，不声不响。他走向铁轨，意欲轻生，他对视大海，心如止水，他走向深林，意欲断绝与这个世间一丝一毫的瓜葛，他扔掉手稿，不再纠缠空洞的字句。

萨蒂亚吉特·雷伊没有对阿帕娜的死采取正面描写，这与前两部不同，仅从阿普的反应来表达，效果并不比正面呈现来得逊色。经历了姑婆、姐姐、父亲、母亲的死之后，阿普长大了，对生命有了深刻的认知，可以说愈发坚强了，他已经从亲人的相继离世中解脱出来，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正常的人生，然而，妻子的死摧毁了他的认知，再一次将他推入死亡的深渊，这一次的打击无疑是最猛烈的，再坚强的人也经受不起如此频繁、如此不可理喻的摧残。

于是，阿普云游四方，弃儿子于不顾，他的内心死水一潭。

剧情至此，萨蒂亚吉特·雷伊就像个残忍的刽子手，一步步将阿普逼到了悬崖边，雷伊赋予阿普的痛苦高如山、深似海，相对于普罗大众，这未免夸大，但痛苦总会有，谁都有走到悬崖边的那一天，若是所有苦难之人都跳下了悬崖，生命还有什么值得颂扬？

在普鲁的劝诫下，阿普陷入了挣扎，他终于放下悲痛，丢开埋怨，接纳了儿子卡贾尔。

既然阻遏不了死亡，便在孩子身上倾注力量。

雷伊的死亡三部曲，换来了生命的大彻大悟。

终点不过是下一个起点。

卡贾尔原谅了父亲。

卡贾尔坐在阿普的肩上，父子在悠扬的充满希望的旋律里，奔向远方。

生命不息，前行不止。

可以说是《文艺青年的悲惨生活》，以下是故事的全部内容：

阿普是个穷困潦倒的文人，他在做老师, 一个月15卢布。

两个细节:交不起房租3个月了。他去找工作也处处碰壁,他有高中文凭，首先是一份小学教师的工作

我们只招初中生,你来干啥？

制药厂标签工，他看见人们在干的枯燥工作，离开了。

他遇见了朋友普鲁, 他们在餐厅吃饭,普鲁想给他介绍了工作,在一户公司做职工:打字员 一个月45卢布。

吃完了饭，普鲁和阿普在铁道旁上散步，阿普大声地朗诵自己的小说的故事大纲（我复制了一段别的记录）

故事讲的是一个小伙，穷酸粗陋的乡下小子，但心思细腻。他父亲领了神职，却早早撒手人寰。小伙子便进了城。他不想像父亲那样，到死都只是个小小祭祀。他求知若渴，踌躇满志。寒窗几度，他抛却了过往的偏见、开阔了他的视野。他志愿求索，对世间的一切都要亲自推敲，绝不轻下定论。与此同时，他亦培养出蓬勃的想象力和温柔善感的内心世界。一草一木都能使他动容、令他欢乐。他自有强盛之处，甚或有改创世界的伟力，却终究不了了之，无甚成就。可一切尚未落幕，他的故事不会悲剧告终。他满怀热望，但始终一贫如洗，一无所成。但他从来不曾回避这样的命运，从没做过逃兵。他热爱生命，仅仅是呼吸的自由便可令他感到充实愉悦…他就这样活着，也将这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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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假酒也是酒（来自豆瓣）

来源：//movie.douban.com/review/9680604/

普鲁希望阿普和他一起去参加普鲁的表妹家的婚礼,婚礼上,表妹的新郎发疯,母亲不让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人,但当地风俗 要求在天亮前必须结婚,否则女性再也嫁不出去了。 在普鲁和一家人的哀求下,阿普同意了这个荒唐的要求——做女孩的新郎。

新婚后三天, 阿普问新娘：“你知道我多少事情? 普鲁跟你说过我多少?"

“我不太知道,我知道你写诗,很穷,家里只一人。”

结婚后,阿普还为新婚娘过不上好日子而担忧,但妻子反而希望阿普把挣外快的小学家教辞了,这样她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 导演用了一组镜头来展现他们的生活：

吃饭时互相为对方扇风，妻子做家务时丈夫在吹奏笛子。日子过得十分幸福,。工作结束后阿普收到妻子的信, 妻子抱怨原本应该一个月写八封的,只写了 七封

你个大骗子。

妻子临产回娘家,难产死亡,但是孩子是保住了. 丈夫萎靡不振, 后复振作游历。

镜头回到小孩的视角，阿普的儿子无人管教,调皮捣蛋, 他的仆人制止了他的行为，扬言要男孩的外公来打他。小男孩回答：“我的爸爸在加尔各答。” 普鲁来拜访叔叔,通过他的视角,我才知道小男孩的身份,。从叔叔那得知了阿普在一个煤矿做工的普鲁找到阿普,质问他为什么不回家去和他的孩子在一起。阿普痛。

阿普去见儿子，儿子从床上跳下躲开，还向他扔石头。

贫穷的阿普最终和儿子和解，他重新走向未来。

东亚真是着迷于命运的循环往复……非线性的时间观对人们的影响太大了，父母早亡、贫穷潦倒的生活在普鲁的生命中循环，真的痛苦

《大树之歌》是雷伊“阿普三部曲”的最终一部，是戏剧性最强，最“好看”的一部，也是从社会变迁，底层苦难这样的宏大命题回归个人，关注心灵与情感的一部。

火车这个重要的象征物贯穿了三部电影，而在每一部电影中都承载了不同的意味。

在《大地之歌》中，阿普和火车的初次相遇被安排在了一个极端浪漫的场合，翻滚着浓烟的火车从孟加拉的乡间穿过，芦苇在狂风中飞舞，雷伊使用了长镜头与景深镜头，呈现出油画般的质感。此时的火车是远方的诱惑，是孩子对未来的憧憬与好奇。

初遇火车

但这场梦幻的邂逅也在导致了最终的悲剧——姐姐在这次出游中染上了重疾，最终去世，临死前仍说“等我好一点，咱们再去看火车”。未来的向往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是无力的，甚至是危险的。

在第二部的《大河之歌》中，火车仍寄托着阿普对于更大世界的渴望，甚至他又一次看到火车时，雷伊使用了和“初遇”时完全相同的拍摄手法。

阿普又一次看到火车

但除此之外，火车还象征着一去不回头的社会变迁——火车缩短了人们的空间距离，但同时也宣布了印度传统生活方式的解体，当阿普炫耀似的为母亲展示地球仪时，可以听到隆隆的火车声。这一巨大的矛盾是体现在母亲身上的，她一方面支持孩子“去远方，学科学”的梦想，一方面又难以抑制的期盼儿子归来。当阿普和她“摊牌”表明心声时，她的痛苦和纠结达到了顶点，而就在此时，火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这列“超现实火车”开在母亲的心里，代表了她激烈的心理斗争。这一在《教父》中被无数影迷津津乐道的天才手法实际上在六年前就在这部作品中出现了。

而在最终章《大树之歌》中，火车的意义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它不再迷人，不再令人向往，悠长的笛声变成了尖锐、令人不安的啸叫，阿普的世界在轰鸣声中摇摇欲坠。一个非常值得提起的地方，阿普的新婚妻子对着火车的笛声厌恶的捂起了耳朵——火车成了需要被忍受的东西，就如同阿普没法实现的梦想一样。火车的蒸汽整个吞噬了阿普，让他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换句话说，他失去了对于画面的主导权。雷伊使用了如此诗意的方式来描述“现实打败梦想”这样残酷的命题。

被蒸汽淹没的阿普

这里的火车显然象征着更加沉重的东西，比如无常的命运本身，那种无可阻挡的摧毁一切的力量。短暂的幸福之后，阿普听到了妻子的死讯，他在悲伤中失控，挥拳打向了报信人。在拳头落下的瞬间，声响巨大、淹没一切的火车笛声突然响起，这是丧钟，也是悲鸣。一个非常常见的对这部电影的批评是它“过于戏剧化”，尤其是妻子的死亡显得过于突兀和莫名，但实际上两人的命运已在“分别”一场戏就给出了影像层面的暗示：火车带着妻子向景深处驶去，阿普则与之相背缓缓向镜头走来，没有回头。

在最后的最后，阿普扛起了自己的儿子，这时的火车已然化为了被父子扔到身后的玩具。火车总是以它不容置疑的节奏，和不可阻挡的前进势头反衬出人类在时代、命运面前的渺小，所以这一“玩具”设置颇有些戏谑的味道。火车见证了他的苦难，也见证了他从好奇的孩子成长为有责任感的父亲。可能每个人都需要有朝一日和火车和解，然后再把它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