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山田洋次导演八旬时的作品。在我看来,最好的电影无非就是这样,对人间是充满着深情。当吉永小百合在电影的最后,在厨房里背过身去轻轻拭泪,看得让人也落下泪来。这里面有人生的悲欣交集,另外也有一份怜悯之心,对他人的、也对我们自己。
电影的开端和结束都是讲“嫁女”,是女儿小春两次出嫁前的家庭晚餐,一两句拌嘴,又乐融融的。所有的对白和动作几乎都是一样的:小春叫祖母吃饭、嘱咐她准备出席婚礼的礼服、母亲吟子端菜上桌举杯,然后祖母会突然问小春“你那个怪叔叔来不来”……但是种种相似的细节里面,其中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但祖母变老了。时光在这座房子里缓慢流过。在开头祖母还可以自己走出来、坚定地说可以自己准备服装。到了结尾时,她只能坐在轮椅上,人也呆呆的不多话。但是,她却突然想起铁郎来,她显然忘了他已经过世。人之将老,竟然会经常想起自己极其厌恶的那个没教养人,因为想到“一个被觉得碍事的人,一定很孤单吧”。这话里面又温暖又苍凉。
——但是,和小津反复拍的“嫁女”大不相同:小津要讲生命必然的法则,而山田是要多讲一点生而为人的喜悦。
山田前作《母亲》里面的日本战前的历史背景、军国主义时期的社会环境与平凡女性的理性尊严间的冲突这些在《弟弟》里面没有了。故事摆到现在一条平静友好的小街区中,所有“大的东西”都没有,朴实无华。有的只是自然变化、四季流转。在夏日炎炎、秋来春去、大雪纷飞、大雨滂沱里,那间小小药店里迎来送往尽是些街坊邻居。影片里“叮咚”“叮咚”的门铃声,就像人生的节拍器,提醒着生命就像自然一样有规律:人会出生、会衰老、会遭遇喜怒哀乐、幸与不幸、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山田导演是要拍这样平常的人生意义何在?幸福何在?是什么让观众看完可以产生一种恕的力量,一种生的感激?虽然只是从“姐弟亲情”出发,但抵达的却是一个更为广阔敦厚的情感天地。
笑福亭鹤瓶演的“弟弟”铁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不学无术、只爱演艺、贪杯好赌、到处惹祸,在别人面前是个流氓、在姐姐面前又像个孩子(像极了山田导演的《男人之苦》系列里那位寅次郎)。在吟子安稳的日子里,铁郎随时可能出现,一出现必是一场灾难。先是酒后大闹侄女小春的婚宴,给她的婚姻开了不幸的头。接着是骗走一个可怜女人的血汗钱,姐姐拿出平生积蓄来替他偿还。这大概就是一个平常人眼中的“烂人”吧,被所有人避之不及、被所有亲人嫌弃不已。只有姐姐吟子对他关爱、不离不弃。但是这个“烂人”一生中也有令他骄傲的事、唯一的事:漂亮侄女的名字是他起的。——《弟弟》的情感核心正是在此。
电影进行到一半,吟子对女儿小春说为什么当初,她和丈夫会请这个“没用的叔叔”起名字。因为他说,对于自卑自弃的铁郎,应该让他“偶尔拿一次花”,无论他起多难听的名字,也要感谢他。“即使是一个命运悲惨的烂人,一生中也该得到一朵红花”。这是对生命有何等的宽厚与悲悯。这让一个男人暗淡的生命有了闪光的地方,有了生的意义,有了喜悦——反过来说,我们每个人不也都像那个被取名为小春的女孩一样,因为让他人有了喜悦,才有了生的意义吗。
但是,即使有吉永小百合这样完美的女性形象,山田导演也不把姐姐对弟弟的亲情写成一种“恩赐”。他也拍弟弟对姐姐的感念,他在住处养姐姐喜爱的鸟,却又怕鸟儿不自由,不把它们关在笼中,而是放养在房间里,还带回树枝给它们做窝。这是铁郎对姐姐之爱的一种寄托。任何爱都不是恩赐,任何对爱的回馈也不是收益。这种爱才会成为深情。吟子在铁郎弥留那晚,深怕弟弟孤单,用丝带系住二人的手腕,这是深情超越了死亡。
铁郎是死在一家慈善机构,在这里做事的人充满了乐与善,充满了人性之光,甚至还有外籍音乐家演奏竖琴!这有点不像山田洋次的笔触。他的笔触原本更有世俗感。像笹野高史扮演的自行车行老板,色色的、爱吃女人豆腐、又无比热络,这个是山田的笔触;小林稔侍扮演的伯父一角,少少两场戏,又有脾气、又世故、却也会在看到侄女新娘妆后感动到流泪,这个也是山田的笔触;那个从大阪来的女人,装扮举止俗气又不得体,但言谈举止却那么可怜无辜、那么良善,这个更是山田的笔触。可是慈善机构那个地方过于完美,显得很脱离。这大概是老人对人的死亡的一种祝愿,他期望每个人都可以在临终前都是有所依靠。
山田导演在这个电影里,是把每个人的生命比作樱花。所以他特意写放肆不羁的铁郎,最终如他预言的那样,在樱花散尽的时候死去。任何人的生命都像是绚烂美丽、又按时凋零的樱花。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都值得我们去珍视和怜惜。因为每个人都如此复杂,都有自己的不足,亦有自己的可爱。
东京郊外那个传统药店,是《弟弟》里的主要场景,路边门面做营业用,在一截过廊之后就是家,一个由祖母、母亲、女儿三代女人守着的家。如同很多评论者提到的那样,电影里那些表现家庭内部空间的镜头,特别像小津,久而久之,观众好像住在这个空间里,时间感悠然而生。哪里是餐桌、哪里是茶几、哪里是晾晒衣服的院子,无不了然、无不亲切。我们对戏的感同身受,是依赖于和人物的共同生活。但山田的镜头也并不一味放低至榻榻米的高度,他没有小津那样的影像坚持,以及这种坚持背后的、肃穆消沉的世界观。山田的处理是,无论人物席地而坐、坐在椅上、还是站起来,视线尽量与戏中的人物水平(除非少量表现情感涌动的镜头),这是他对俗世中人的热爱与关注之情。
这本是一部平民剧,山田导演已经拍了四十载,炉火纯青。对这样的戏保持敬意,就是对这个俗世保持敬意。如果反复细看,《弟弟》的每一场戏、每一个人、每一处细节都是如此恰到好处。他写人情世故,是在人生的过往中处处埋下草蛇灰线。譬如在故事的开头,小春待嫁,吟子在小春父亲的遗像前讲到,女儿出生时父亲曾说“这孩子出嫁的时候,我一定会哭吧。”所以,此后再次提到小春出生时,父亲如何请铁郎起名字的事,才那样自然而然。
电影到了末了,临终前的铁郎要和小春合影,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艰难地举起手来做V字的动作。这个感人场面,其实是在呼应开场前的一张照片——年轻时的铁郎在和幼年小春合影时、同样举手比做V字。它让我们相信,这是一个浪子生命里最快乐的时刻,而他离开人间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快乐。而这个感情的密码就藏于短暂的开场之中、夹杂在转瞬即逝的历史画片里;而我们回顾自己生命里的感情线索、难道不也是如此丝丝入扣的吗?
山田洋次导演曾经有过一句话,他说“浪人一人走在路上,几乎所有的人都骑马。快速到达不是目的,比浮云还慢也无所谓。因为浪人要感受这个星球所带来的一切。”——这是我无意中读到的,心里默念多遍。让我感动之处在于,这位老人告诉我们:“感受”的可贵。要想感受万物所带来的幸福,就要放下成见、放下速度、放下一切,保持最大的谦卑,去看待生命里的每个人。
(芷宁写于2011年1月19日)
年已八旬的山田洋次真是位懂得人类情感的导演,也是位懂得如何将这些情感银幕再现的导演。他的影片没有花哨的视觉技法来博人眼目,往往只将寻常人家的惯常生活娓娓道来,节奏舒缓,画面宁静,结构扎实,剧情平实,于细节处动人,没有煽情矫情,只有真情实感,人物表演真挚自然,如水过无痕,在观众的视线中,一切仿佛朴素的白描,可人物境遇的变迁和心境的兜转已然烙在每寸胶片上,令观众入戏的情绪流连不去。
这部向电影大师市川昆致敬的影片,有着如上述山田影片的特点,08年的《母亲》细腻回溯了遭遇二战的那一代妇女坎坷的人生轨迹,《弟弟》则将视线拉至当下,可在山田的镜头中,依旧有回溯的感觉,仿佛引领观众回想起自家那些有点任性有点不懂事的亲戚,他们往往过得失意,乏人问津,很少有人试图理解他们的悲苦和尊严,于是他们常常或以嬉笑胡闹或以冷漠刻薄示人。
片中的弟弟铁次郎是不幸的,他一生孤苦,事业家庭均无着落,仿佛是失败者的代言,在过得相对不错的亲人面前,铁次郎是自卑的,失意人生寄情于酒,于是他又常常在重要场合失态,如,不仅没给至亲在亲家面前长脸,还丢尽了脸面。而铁次郎又是幸运的,他有位善良温柔的姐姐吟子,即便发生过诸多不愉快,姐姐始终牵挂着他,对他不离不弃,在贫病孤苦的他即将离世时,姐姐守在他身边,不似大哥那般早早就放弃了这个亲人。
片中有个着墨不多的人物,却是点睛之笔,此人便是吟子早逝的老公、铁次郎的姐夫,他显然是懂铁次郎的人,因为了解铁次郎的落寞,在女儿出生时,他执意让铁次郎给起名,这件事让总把事情搞砸的铁次郎引以为豪了大半辈子。
影片在情感交流的细节处,充满了真实动人的因素,如在铁次郎病入膏肓时,吟子赶到大阪,在弟弟病床边搭铺,因担心弟弟夜间需要照顾,自己却醒不来,吟子用一条丝带系在两人腕上,于是一条丝带连着这对已年过半百的姐弟,年幼时铁次郎是吟子带大的,而今一把年纪的姐姐在给弟弟“送终”,命运往往就是这么悲凉。再如,外甥女小春因当年舅舅在婚宴上的失态跌份而厌恶他,在婚姻失败后就更加记恨他,当小春终于消除芥蒂,赶到舅舅的病床边时,铁次郎已在弥留之际,那病得脱型的身体硬撑着,艰难地抬起右手以不能伸展的手指做了个胜利的手势,那是小春年幼时,舅舅常做的,不能言语的舅舅以这样的手语表示,他心里明白他给起过名的小春来了……
《母亲》里“苦难了一辈子”的吉永小百合饰演了吟子这个角色,对这类温柔贤良的角色,她相当熟稔。《亲爱的医生》里的笑福亭鹤瓶出演了那个失败失意又惹事任性的弟弟。笑福亭鹤瓶此次的表演十分出色,将弟弟这个形象塑造得逼真而悲情,如和家姐说话时,他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成分,仿佛这一久违了的撒娇权利是他骄傲的特权,每每当他言行不得体的时候,都是他想获得关注又找不准方向的时刻,看到他那样兴奋的耍宝,一股心酸袭上观众心头。这样的亲戚,似乎每家都能摊上一两个,只是大多数人并不在意他们的内心,且唯恐避之不及……
年少时看《远山的呼唤》,经由山田导演细腻平实的光影表述,一个还不懂情感的小孩看懂了那部如散文诗般的影片,如今回想起来,仿佛依旧迎面拂来了原野上的微风。片中普通人遭遇困顿时的顽强坚毅,还有那真挚纯朴的情感,对笔者的写字之路产生过影响。后来看《黄昏清兵卫》、《武士的一分》等片,对导演把握人类微妙情感和内心世界的功力愈发激赏,如今惟愿这位八旬老者依旧保持创作激情,因为在如今花哨的光影世界里,这般拍摄手法举重若轻的好导演不多了。
http://nicolew.blog.hexun.com/60905333_d.html
淡。 2010第60届柏林电影节最佳摄影奖(金摄影机)
吉永小百合真是真是相当!端庄!
最有人情味的导演山田洋次从不让人失望,底蕴十足,细腻熨帖,温文尔雅,吉永小百合越老越有味道,笑福亭鹤瓶表演小人物,总是那么举重若轻。满分。
“即使是一个命运悲惨的烂人,一生中也该得到一朵红花。”山田洋次再次带来十分出色的影片,有泪有笑,人物很生活,表演的都很自然。小百合的气质真是没有话说,弟弟临终前小百合那个侧面特写,完全被打动。只不过苍井优在众多老辈面前显得有些不足。★★★★
目前看過最平淡最深摯的片 蒼井優能夠出演真是她的榮幸 老前輩的臺詞功力真TM不簡單啊
22/5, The Grand Cinema...淡淡的, 感人的電影...不過假如真的有一家人, 媽媽是吉永小百合, 女兒是蒼井優, 那實在是太過份了...
再次感受山田洋次的魔力,无论哭还是笑,真是过瘾
生活中朴素的真情
加濑亮的戏份好少啊!不高兴!
真是感动又激动的一部片子,在这个堆砌时尚画面、讲究形式、比拼3D科技的电影时代,这部平实、细腻的人生小品,以最朴素的电影语言还原了电影最本质的感动!!在当代社会,这样的难得的好片子真让人激动。每个情节都让我想要反反复复的回味,这种历经时光沉淀的艺术,才能经得起时间残酷的考量。
奶奶說,他也是個多餘的人啊。
小百合真美呀!
独白是女儿,线索是母亲,题目是弟弟,背后是爸爸,洋洋洒洒一个家庭的故事,每个角色都困在片子准确的人物关系和叙事需要里头,一点走神的机会都没有,直到最后的镜头奶奶才跑出来。其实人物的面向还是蛮单一的,中产的丈夫偏符号化,最终女儿还是嫁给了所谓庶民。平常敦厚,这是日本家庭剧的传统?
就算他一事无成,永远是个小孩子,你们流着一样的血,割舍不掉的联系。
有一切温情片的套路化之处,和东京奏鸣曲、步履不停与母亲的出嫁是同调。山田洋次只是片多且人老,但技艺终究不行,且多次家中对话及临终关怀之家的剧情显得过于刻意,但搭上吉永小百合与市川昆,也值得四星了。这样所谓糟糕亲戚,每家确实都有几个,但人们既然都是勉强活着,血浓于水的一切就皆可原谅
山田洋次只是保持了自己一贯的水准,细水长流般感情不知不觉沁人心脾!日本人确实是最擅长拍这类亲情电影,让人联想到小津安二郎!又一位大师已成!★★★☆
山田洋次老师,不必要这么学小津吧……1)吐舌头的苍井优,出自《宗方姐妹》2)红水壶,出自《彼岸花》3)苍井优经常露出原节子式的八颗牙齿笑容。更别说某些跳轴镜头,而且这还是个嫁女儿的故事了。当然,这部片子应该叫做“舅舅”。叙事真的很奇怪。苍井优不如当年好看了……
你们高高在上又如何会懂他的顽固浪荡和反抗?
又是老泪纵横!!
吉永小百合与笑福亭鹤瓶真是各有各的精彩啊,山田洋次最爱的温馨小品,家庭、亲情、邻里,都是些看着淡实则很浓的感情。开头还不忘说一下自己的寅次郎。不过总觉得故事怪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