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要举双手双脚来膜拜大师的幽默感,后面又看得人好伤感。
意大利的导演总是对故乡爱到骨髓里,多情迷人的小镇生活让人不无想往。看得到三月里飘絮的蒲公英,雨雪天开屏的孔雀伯爵,大雾里行走的长角白牛,还有形形色色的小镇人物。顽劣爱捣蛋的小鬼头(竟然想到用纸包裹成长条撒尿嫁祸给在台上杵着挨批评的同学);刻板严肃又令人忍俊不禁的老师,常常被学生弄到抓狂;总喜欢问前来告解的人是否有过自慰行为的牧师原来是个老不正经;妓女沃皮娜出场的时候习惯一副荷尔蒙激素分泌过剩的模样;爱作诗的建筑工人(“砖头”——我祖父做砖头,我父亲做砖头,我也做砖头,可是我的房子在哪里?)又是多么辛酸动人;那个幻想着能在法西斯大检阅里和自己心仪的姑娘结婚的小胖子会为了别的少年也说出暗恋的女性是她的时候为她打架;爬上树的疯子叔叔又在枝头高喊:“我要一个女人”了吗?理解他吧,他都四十一二岁了;哦,在田野里不顾风雨演奏手风琴的盲人乐手曾在墨索里尼的巨轮出现在海上时满怀激动地问身边人“它像什么?它像什么?”;让全镇男性幻想的永恒情人格拉迪斯卡流着泪说出她只希望遇见一次能维持一生的邂逅,想要一个家,几个孩子和一个可以在晚饭时聊天的丈夫,片子的最后她结婚了,小镇的人充满诗意地赞美她用爱情为她的梦想加冕,可是他的丈夫就是个蠢货!
抓住
那飘向大海的蒲公英
用稻草与火焰的尾巴
送别过去与冬天
但丁与费里尼的故乡
埋葬鲜花和妓女诗
墨索里尼用面庞注视
墨色的战士、偷偷飘扬国际歌
与可悲的,新婚的爱人
而当一切都成为往事
当大雪降临,降临在
每一个白色雕花的窗口,当
风琴声被淹没在
覆雪的寂静里
——一场没有鲜花的葬礼
费里尼有一种吵闹的诗意在,并不是用诗意来描绘荒诞,而是在荒诞中慈悲的施舍我们一点诗意。他那诗意真实的有点可怕,贵在真实,也因真实而失去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是必要的吗?
①
费里尼小时候为了去镇上看马戏团表演而离家出走。杂耍艺人、小丑、妖冶而健美的女郎,舞蹈、游行、狂欢表演,那些绮丽与盛大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后来终其一生,他拍的电影都宛如一场「马戏团表演」。
我总说,「所有导演一辈子不过是反复地拍同一部电影」,其实可以再补充一句,「并且他们拍的,最终都是自传或半自传体」。
②
他热爱那些热闹喧嚣的花团锦簇与彩带飘舞,也热爱狂欢落幕电影散场之后的一地荒凉,越喧闹越孤独,这一切本就一体两面。
所以《大路》的尽头只剩赞巴诺承受无尽的悔恨的孤独,流浪艺人与小丑的爱情,到最后唯有海浪翻腾。
所以罗马上流社会的生活有多甜蜜,关上门来摘下假笑的面具,就有多空虚。
也所以《阿玛柯德》从春天开场,必然要走向冬天,走向母亲的葬礼。然后又是春天,尘菌柳絮又飘起,迷恋着的小镇女神嫁给了军官,婚礼后,她将随之远行。
③
电影里有个「说书人」,他总是推着自行车路过,然后直视着镜头和你闲聊起来,讲讲小镇的历史,唠唠家常。我们都知道演员直视镜头是表演的大忌,与观众的直接的视觉接触会直接打破电影的封闭幻觉,费里尼偏要犯忌,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是一共六次。
可是「说书人」的夸夸其谈也总是被旁人打断,不是有人在远处「噗噗」的故意发出怪声,就是画框外飞来一堆雪球,他打断了电影进程,而电影又总是反过来打断他与观众的「独处」,真美妙。
④
老人在秋雾里迷路,喃喃着「要是死亡也像这样,我不会多想。」忽然又恐惧起来,「我在哪儿?我的家在哪里?」再一转身,原来他一直都站在门口。已知老之将至,甚至反复设想着死亡的模样,终究眷恋人世难舍故土。
少年在雾中却邂逅神兽一般的白牛,白牛静静地凝视少年片刻,低头懒散地步入枝杈与雾。
⑤
费里尼的故事里总有荡女,妓女,也总有圣女与母亲,前者布施男人的肉体,后者救赎男人的灵魂。男人大多软弱而花心,要么,他们反复地辜负女人,要么,他们无助地等待女人拯救。
⑥
我敢打赌,朱塞佩·托纳多雷是费里尼的狂热影迷。他的「天堂三部曲」简直到处在致敬费里尼,尤其《天堂电影院》。
⑦
已经可以断定了,这是我今年没有并列的No.1。可惜我没法写一篇配得上它的影评。
20181113
谈论费里尼的电影作品,很难仅仅从电影的形式和技法出发,单一的对作品的构成和实现加以分解和讨论。费里尼的电影的伟大之处,恰恰是因为他完全抛弃电影作为商品的要求或者作为某种制成品的规范,只是作为艺术家用于传达创作意图的一种形式和框架加以运用,同时通过对电影创作规律的深刻理解和把握得以实现自己内心概念的传达。
费里尼的电影作品,为什么伟大,为什么更加接近艺术本质,内容的丰富和充分是重要的一个方面。从作品的内容、内涵、意象外延、代指等各个方面,他的作品在相当完整、自治的前提下形成一个丰富的“艺术载体”。费里尼的作品具备综合的、复杂的特征,创作者通过调配和整个其中的成分,创造了一个有足够的分析和体会成分的成品。这也就是很多评论者会不断重复几个关键词“青春”“回忆”“小城”“群像”的原因:这是类似于品尝到了“酸甜苦辣”等基本味道和成分;而对于另外一类品尝者,可能就能体会出更为微妙的滋味。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素材和内容的多义性和相互之间的关系。无论是如何庞大的作品,能够容纳的内容或者说可以使用的素材总是有限的,所以素材之间的关联性和相互响应才更加重要,可以放大和强化创作者意图的效果。同时,素材所包含和容纳的含义具有充分的多义性和适当的含蓄,才可以引发观众在一定程度上的“误解”和自发解读,并引导观众来触发感受。镜头的时间,构图,移动,连接,都是为了最终的引导观众感受而服务。
总之,费里尼的作品是基于一定的艺术规律或经验,加以创作者的直觉用丰富的素材和手法精心完成,然而又能够看起来毫不做作和突出,这个境界实在值得玩味。
回到这部电影。尽管影片并没有一个完整的故事情节,但是仍然能保持作品的完整性,这是因为在作品中,费里尼使用了多种电影和戏剧的手法来保持连贯。从电影本身的角度,在技法上费里尼使用了经典和巧妙的蒙太奇对镜头进行连接和过渡,制造出一种完全是“气氛”而非情节或视觉的连续性;在场景设置上通过滑轨拍摄对空间和建筑的关系进行了清楚的交代,保证了观看者对背景连续性的认同,并且会有节奏的置入一个特征性的镜头(如海港的甬道,广场的俯视)交代不同段落之间空间关系的一致性;很明显的一个设置是设定了一个戏剧中常用的角色,以直接对镜头叙述的方式连接几个主要的段落关系来实现过渡,这个设置并且打破了第四面墙的传统;最重要的,当然是在叙事结构上温和的使用戏剧中并置、延续和对比的手法,对几个主要的主题如肉体和性的暗示、对政治和热情的嘲讽、传统和放荡的对比、生和死的对比等,由观看者自发的寻找这些内在的、强烈或微弱的呼应关系。通过这些手段,这部作品得以成为一个完整的、风格一致的、达到微妙的平衡的群像作品,犹如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群像油画,在重心、主题和人物对象等各个方面都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在这部电影中,导演特征非常强烈的重要元素,就是费里尼对希腊戏剧传统的继承和发扬:在戏剧中制造现实感和荒诞感的平衡。观看费里尼如何把握素材并发挥想象力简直是在观看一场创造性的艺术之舞:在现实主义的场景中,自然的引入某种看似偶然的不现实因素,然后逐渐加以强化;在观众轻微的意识到这种不现实之后,引导观众去理解和接受这一不现实;注意!然后他就轻巧的放手,而不是一味的制造荒诞、戏剧性、冲突来表达情绪、感受和意图。这种分寸感,才是大师举重若轻的精妙手笔。这样的场景太多,我稍微举几个例子。一,孩童们在关门的大酒店门口闲逛,每个人都在讲述关于酒店的见闻和传说;风吹过来,地上的垃圾在轻巧的飞扬。在这里,讲述的传说有真有假(不符合前面故事中观众获得的信息),而观众作为对孩童典型的自我叙事和想象叙事加以接受,这里就是触发不真实感的开始。在中景交代人物的位置和移动之后,镜头在推移跟拍中转为旋转和往复,音乐起,孩童跳起了想象中的舞蹈。这个场景从叙事转为抒情,而现实感叠加上了戏剧性的薄雾,宛如风中翻动的纸张,漂移不定。二,在一场浓雾中,老人从自家的院落出门,浓雾中几乎难以辨识建筑、道路和树木。隐约可见的房屋轮廓是唯一熟悉和真实的影像(来自之前的段落)。老人在沉默中缓慢走动,迷失了方向,说出了一段非常之深沉和魔幻的台词:我这是死了吗?这和死亡有什么区别?没有房屋,树木,道路和酒。这句话瞬间将整个场景彻底提升为一个具有强烈象征意义的场景。这一刻,现实完全让位给戏剧感,是平淡记叙中的一个静止时刻。之后,一辆马车在雾中出现,简短的对话打破了静止,老人回家隐没在雾中,而不真实也随之落幕。而同样一场雾,在孩子一场戏中则更加荒诞,树木显示出尖利和狰狞的轮廓,营造出恐怖和未知的气氛,直至一头白色的牛从树后走出拦住去路。至此梦幻的气氛发挥至最大程度,整个段落结束。这样的段落还有很多,比如经典的对墨索里尼独裁嘲讽中的阅兵、留声机被击落、鲜花人像证婚的婚礼比比皆是,关于性和肉体的展示部分则更加放肆和跳脱,就无需在这里一一列举了。
就以上所述,费里尼在作品内容的丰富和完整性上的从容展示,以及在对现实、想象和戏剧性的平衡的把握上的高超手法,足以证明他是当之无愧的电影大师,也是最符合巴赞定义的“制造梦”的艺术家。
“我用电影手法去叙述与我思想合拍的一切事物:这里有真实的事情,也有幻想,有标新立异之愿,有自我表白、自我辩护,以及我的直言不讳。我渴望取悦于人,引人注目并教育他人。使自己成为一个预言者,一个目击人,一个醒世的丑角。”
——费德里柯·费里尼
意大利电影在世界电影史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自1895年意大利摄制了最早的纪录片开始至今,历经一个多世纪的沧桑巨变,在经历过一战后的低靡期和墨索里尼政/府的限制与利用后,终于在二战炮火的灰烬中迎来了意大利电影的春天。在这个时期,整个意大利百废待兴,人民民主运动空前高涨,而具有记录现实,展示人们备受战祸侵害,反映人民自强不屈地对抗社会不公及憧憬美好未来的新现实主义电影,应时而生。在这个电影艺术蓬勃发展的时期,出品了很多风格迥异的影片,从而也成就了几位在意大利电影史上乃至世界电影史上宗师级的人物。费德里柯·费里尼就是其中的一位。
费里尼的作品无任何的雕琢痕迹,叙事风格天马行空,他或许不会一下子就抓住你的心,但他那夸张荒诞的表现手法,和隐匿于镜头后桀骜不驯的影像风格却令人过目不忘、回味无穷。无论是在他早期的《路》和《甜蜜的生活》等反映社会问题的影片中,对现实主义电影的延伸及反思,还是后来的带有自传性质的影片《八部半》和《我记得》中,对新现实主义的诠释与发扬,无一不彰显着他那无以伦比的天赋和对艺术自然的敏锐度。后来影评人以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论述的“未来千年文学”的五个特征,来概括菲费里尼的艺术风格---轻逸、迅速、确切、可视性、多义性。
《我记得》是费里尼处于巅峰时期的作品之一。当时年已及艾的费里尼,在经过不惑之年的积淀和感悟后,对影像艺术越发地驾轻就熟,在该片中,他以杂而不乱的叙事结构,张扬诙谐的拍摄风格,在真实和梦幻之间,为我们缓缓铺陈了一幕光影盛宴。
张爱玲在文中曾写道:“回忆这东西若是有气味的话,那就是樟脑的香,甜而稳妥,像记得分明的快乐,甜而怅惘,像忘却了的忧愁。”只此一句,小女人纤细敏感的心思尽显。然而在费里尼的电影世界里,回忆则变得五彩纷呈,是带来春讯的漫天飞舞的蒲公英,是父母无尽的争吵,是紧紧围裹着成/熟/女/性/胴/体的红色连衣裙的一张一弛,是杂货店老板娘那呼之欲出的豪乳,是冗长枯燥的一节节课程,等等…,这一切杂乱琐碎的人和事纵横交错,编织成了一张费里尼的回忆之网。既真实又虚幻,既怅惘又留恋。
墨索里尼政/府的独裁专政让小镇的冬天显得更加持久漫长,没有比空中飘着的蒲公英更让人赏心悦目的东西了,这春天的使者犹如一阵暖流,瓦解了人们脸上的寒霜,小镇上那凝滞的空气也瞬间流畅无比,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算是迎接春天到来的正式仪式吧,人们在鞭炮声中欢笑惊呼,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费里尼选择春天作为影片的开始,暗喻他那激情的青春如春天般美好,如春天般令人蠢蠢欲动。丰满女性的身体,意大利小城的古旧街道,蔚蓝的大海等,这些带有费里尼标签的电影元素在《我记得》中同样存在且一个不少。
叛逆的小男孩永远得不到父亲的青睐,在小男孩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动辄歇斯底里般的嚎叫,而母亲则在这嚎叫声中沮丧而无奈的劳作着。学校里的课程让人奄奄欲睡,或许唯有在课堂上恶搞一下才感觉兴奋些。放学后的时间才算是真正的青春激情的开始,追逐着心目中的红衣女郎,模仿着她走路的姿势,仿佛心中那莫名的骚/动和不安也随着哄笑声逐渐平息和远离。在影片中,成熟性/感的红衣女郎显然是性/欲的象征,少男们懵懂而茫然的,出于本能的追逐着心目中的女神,排遣着汩汩而来的性/冲动。同是意大利导演的朱塞佩·托纳多雷,在于2000年拍摄的《西西里岛的美丽传说》中,无论是对小镇的那种压抑气氛的描述,还是对玛莲娜风情性/感的特写,抑或是对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穿梭于大街小巷中追逐玛莲娜的场景刻画上,都依稀可见费里尼的影子,都在向这部《我记得》致敬。
少年的青春是惆怅和无奈的,稚气未脱的毛头小子怎会赢得女人的芳心,他唯有把自己想象成赛车手才能与红衣女郎亲密接触。而胖男孩则想象自己把车开得飞快才吸引来女孩的惊鸿一瞥。影片中,此类超现实的拍摄手法不止一处,在对墨索里尼的头像致敬的仪式上,胖男孩把聚会想象成一场婚礼,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墨索里尼恰是婚礼的主持人。此处,费里尼用轻松诡异的镜头语言,不但标明了自己对政治的蔑视和冷漠,而且委婉却不失犀利地嘲讽了当权者的独裁和专制。
其实,在影片中费里尼不但对政治表示出强烈的反感,在对宗教信仰上,他也表现出了自己的立场。那组去教堂忏悔的情节中,神父对于小男孩的忏悔心不在焉,反而对一旁的鲜花如何插放斤斤计较,并不时走过去纠正,且最后连连问男孩是否手/淫,还说杂货店女人如何的风情万种。费里尼在此处对宗教也毫无留情的嘲讽了一番,由此可见,他的讽刺不是一针见血般的直接,但却在委婉、诙谐的迂回表达中让人印象深刻。
显然,影片不只是对青春痕迹的描述,也不只是表明了费里尼关于政治和宗教信仰的态度,你似乎无从去找寻费里尼的视角,在那个男孩、胖男孩,和充当介绍员的律师和流浪汉身上,似乎都可以找到费里尼的影子。而影片的主角也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小镇上的居民,那些有着鲜明的缺点却又生动可爱的人们,他们在这场回忆中是如此清晰又如此个性十足。爱发脾气的父亲,嘴冷心热的母亲,站在大树上高呼需要女人的傻子叔叔,放荡不羁的妓/女,摇头晃脑投入演奏的手风琴手,刻板的教师等,这些在费里尼的镜像中被夸张放大的人物,承载着费里尼的所有喜怒哀乐,勾画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生群像。那个推着自行车悠游于小镇中的律师,或许是中年的费里尼,况且在现实生活中,他确实有一段律师的从业经历;那个邋遢的流浪者或许是对他20年前,那部半自传性质的影片《浪/荡儿》在此的回味和把玩;也或许,他只是想让这两个人单纯的在影片中出现,而我在此煞费心机的去解读,只是一个愚顽之人的推已度人的猜测而已。其实,我们尽可抛开一切思想和态度,去享受费里尼那缤纷奇异的梦幻之旅也就够了。
影片在蒲公英又一次飘起时结束了,春去春又回。总给人温暖的母亲已离开人世,美丽的红衣女郎业已远嫁他乡,生命不过是在一次次的蒲公英飘逝中辗转轮回,而冬天的那场毫无来由的大雪仍让人回味,雪花飞舞中,那只临风开屏的孔雀似乎昭示着青春的最后一次展示。这一切如梦如幻,似假还真的场景,是费里尼对早已远去的青春的一次祭奠,是对家乡的人、物、事的一次怀念,是一场浩大纷繁的梦境,也是一个无比深刻的真实。
不知有没有人和我有相同的看法,在里尔克笔下也有似曾相识的乡愁:“我有一种感觉,似乎所有的时间都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我们就像是图画上的一群人物。但时间随即又急匆匆地折返回来,带着轻俏而柔滑的声音将我们超越,而且多得永无止境。”
这部自传性质的影片实际上记录了费里尼一生当中最重要的转折期。对于心灵内视力极佳的费里尼,生活和记忆里的故乡并不是田园诗式的生活,它有着丰富的情感源头。这个村镇严肃又诙谐的氛围,骚动不安的青春,神神叨叨的父亲,趣怪的老师和同学,社交频繁的村民……甚至是大雾深处一头向少年迎面走来的白牛,尽管来去无踪,仍使他惊得双腿屈膝准备防御,却只能原地僵立,久久无法移动。所有这些组成被欲望驱动的永无乡,在费里尼的心中早早地埋下了创作的种子。
切片式不连贯的处理也没有让观看受到扰乱,只要你对贯穿始终的软絮草投以粗略的一瞥,即可发现费里尼的镜头零碎中倾向于一种完整性。漫天飞舞的软絮草企图摆脱常规的用途,提醒观众“我”在这期间完成了一次成长的蜕变。因为就在某一天,母亲得以永远安息,惹人遐想的交际花情人也靠岸停歇。“我”失去了原来的兴趣,仿佛开始用一种全新的、从未使用过的经验来生活。
事实上,当卖烟姑娘裸露出饱满的胸脯朝“我”逼近时,我已经发现自己被孤立在一种困境中,就是对这对曾令人目眩如今近在眼前的乳房感到怀疑和压迫,这种感觉伴随着“我”吃力且笨拙地吮吸而进一步加深。“别吹,吸吮”、“你必须吮吸,傻瓜!”……“我”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耳根发红,喉咙发颤,前额的皮肤绷紧,止不住冒汗……卖烟的姑娘不耐烦起来,可怜的“我”没有得到她的安慰和同情,相反,鼓动起欲望的主人无情地收拢起致命的诱惑武器,摆出嫌恶的面孔,粗暴地打断了这一切。想必,这对丰乳在今夜起到的作用仅仅是削弱了“我”的性幻想,并使少年从今夜起时常产生被“巨大”压倒时无能为力的恐惧。
让费里尼恐惧的还有集权和专制,可是他并没有充当法官的角色去审判法西斯的罪恶,而是一如既往地凝视着受其影响的生活小细节,把它们放大、呈现出来。他拍小镇人民面对德军的各种反应,有反法西斯主义的父亲,受法西斯影响的少年,对德军狂热崇拜的交际花……我们从中看不到法西斯笼罩在意大利人头顶上的阴影,也解读不出多么深刻的批判。哪怕是被迫喝下一瓶蓖麻油的父亲也不会引发观众的啜泣,因为他回家后还遭到了儿子的嘲笑。转瞬间,沉重的感觉消失了,负面的情绪在此处消解为玩味的戏谑。或许,这种表现方式更能体现出让费里尼真正恐惧的东西也正是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吧!
费里尼热衷于展示自我意识的同时刻意在“我”与叙述之间保持距离,让一个漫步在村镇小巷的局外人充当了自己的化身。有点像伍迪艾伦导演的《爱在罗马》,建筑师约翰充当的角色,他的出现是那么逍遥,随时随地;他边走边絮絮叨叨,然而并不惹人讨厌,他讲述他所知道的故事,恰恰是那些特别容易引起观众兴味的地方。
影片的最后,画面有如胶片的配色,随着雾气渐浓逐渐模糊远去,无以计数的软絮草正进行着回旋运动,创造出一幅生机勃勃的春天图景,仿佛完成了一次记忆的整理。里尔克诗语:“我们:始终、到处,以旁观者的身份/对待着一切事物,从未从中摆脱!”当一个人用旁观者的姿态观看了所有的画像,离开的时候,一个由「记忆、感情、经验、知觉和恐惧组成的微型世界」也留在了那里。
这是一部结构松散、支离破碎的作品。刚看完的《梄山节考》,更衬出这部的低级处理。费里尼是那类很会唬人的导演(略高于王家卫、岩井俊二、贾木许),擅用一些小花招蒙蔽观众,难怪美国人把他推崇到和安东尼奥尼、伯格曼同样的地位。看这片时想到两件事:铁凝的散文《我在大雾里得意忘形》和毕莎罗的画
淡淡柳絮。浅浅哀愁。回忆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是圣母峰头的一脸汗。是来去无踪的大白牛。是踏雪而降的开屏孔雀。是父亲的秃头。母亲的葬礼。春天来又去。柳絮飘啊飘。像生活像幸福。想抓却抓不到。
丰富,太丰富了,生活剧场,人生舞台,季节轮回,人心阴晴,政治、历史、家庭、市井、性的启蒙、回忆的梦境,孔雀开屏直叫人热泪盈眶。故乡永远活在细节中。
费里尼真是个能点石成金的家伙啊。
记得当年事几许,满城风絮,丰乳肥臀,上树要女人~
三星半. 有心或无意地,经由狄俄尼索斯式的狂欢,费里尼的怀旧之作令人不无惊讶地意识到,法西斯主义的底层情感逻辑正根植于浪漫主义之中,它乃是一场走向极端的浪漫主义运动;破坏性的可怕之物在源头上却是简单而朴实,光明而快乐的――为了给原始性寻找意义,浪漫主义者站在民族的、本乡的领地上向后看而非身处异邦的、普世的立场向前看,他们甘愿沉浸于放纵的想象力游戏和自我魅化的幻想,无限追忆着往日荣光,将寻常之物神圣化,把宏伟完满之物视为追求:巨大的墨索里尼,巨大的轮船,巨大的古建筑……永不止息的节庆活动蕴藏着一种集体的亢奋状态,对自由的非理性生命力的渴望,对群体"运动"的热爱,尽皆汇入结尾婚礼上突兀的一句"Viva Italia",而彻底暴露了这一指向――民族的政治激情最终成为了激情的民族政治.
情怀真的太动人,诗意和荒诞完美结合,连环画一样碎片式不断向前的生活无外乎凡人的生老病死,嬉笑怒骂,其中的迷恋、偏执、求之不得,这些细微的情绪最终都化在又一年的春风之中。红裙子,雪迷宫,孔雀伯爵,这些意象真是不得了的浪漫啊!
看不进去。
1975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费里尼对青春故乡的回忆,极富生命力的日常细节,融合漫画式忆想的小镇群像,碎片组成的镶嵌图画,纯粹而崇高的朦胧诗章。尘絮飘飞,四季轮转,丧葬婚嫁,背井离乡。孩童顽劣尿淫欢,丰乳肥臀性启蒙,巨轮憧憬风琴手,孔雀开屏雪迷宫,雾中起舞看白牛,叔叔上树我观影(9.5/10)
柳絮积雪,孔雀开屏。丰乳肥臀,青春迟暮。怪诞百态,欢乐祥和。海观巨轮,非洲群女。葬礼婚嫁,纳粹余音。大雾赏牛,影院课堂。我记得,想当年,里米尼上河图。就说有多少导演学习过这部电影吧,从通俗到高级太难掌握了,托纳多雷和费里尼之间也许还差着个丁度·巴拉斯(都喜欢)。资料馆修复版。
一种流动的景象,充满了惊奇。一种狂乱的想象中的无法预测的生活,完全虚构的小镇经验令人沉醉。那么私人,又是那么诚实,挥洒才情又满足自我。笑到流口水,眼眶里又溢满了泪。库斯图里卡的《地下》绝对受到费老师的影响了吧。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电影,我们的眼睛真是有福。
可能和《甜蜜的生活》《罗马风情画》一起,共同进入最喜欢的电影之列。最终,真正的影像都放弃了情节,你只需要场景、造型、丰富的细节… 巨量的人物把电影彻底肢解,然后又在不断的复现中把影像一点点缝合。如果说早年费里尼完成了现实主义,中年叙说了现代主义,晚年的他则成为了现代主义本身。夫妻吵架、巨乳女人、雾中老人令人过目难忘。
故乡、故乡是什么是晨雾中若隐若现的白牛是大雪里迎风招展的孔雀是静夜下拔地倚天的巨轮是留声机里的国际歌童年、童年是什么是神经错乱的妓女是体态丰腴的店长是拉手风琴的盲人是作诗的工人蒲公英来时一把火燃起所有的性幻想在母亲的丧礼上又再次压抑那么我、我是谁我是一封写给往日的情书
【B】即使到现在 除了八部半对费里尼后期的电影还是欣赏无力 主要还是话太多+意大利电影配音太烂 但是看得出对后世导演影响相当大,托纳多雷的三部曲都能看到它的影子,还有姜文太阳照常升起里那个爬上树顶大喊的疯子也是来自于这里
费里尼曾说:“一个人所能做的纪录,永远是,也只能是对他自己的纪录”。在电影中,我们也清楚地看到费里尼对女性形象的思索与著迷,圣母、烈女、荡妇的三位一体,母亲与妓女形成了互为表里的对比,而费里尼作品中一再出现的、体态丰腴、巨大的女体,不但是哺育孩童的母性泉源,也是青年性启蒙的开端。
分三个中午看完,看得心都化了。丰富得无与伦比。温暖,真实,不造作。幽默智趣,活色生香。家庭,族群,城镇,国家,政治,宗教。爱,情爱,性爱,家庭之爱。……这么多东西在一起,却毫不淤塞,甚至看上去十分风淡云轻。镜头语言干净流畅素美。还会再看,约三两好友一起看,一起陶醉。
5年前备注想看的评语是 “One of my favorite movies of all time !!! - lychee superman” 我是真爱。第一部费里尼。
#重看#@影城;如果说《浪荡儿》是小镇青年,此片则是小镇少年,众生相之横截面;散文式的乡愁,回荡在平移运动镜头的曼妙里,氤氲在灵光一现的天才火花里,如开屏蓝孔雀,如树上的叔叔,如雪地红衣女,特别喜欢这些神来之笔,串联起来就是费式风情画,是真正的绝美之城。
费里尼的“小镇风情画”,比起罗马的厚重和肃穆,在犹如一道蓝色霹雳的海边没有狂风般暴烈的情绪只是柳絮飘扬的轻柔浪漫。春夏秋冬又一春,四季变换间勾织起少时记忆。整个观看过程都处在痴迷的状态,喜乐忧伤自然流淌。在一次次追寻格兰提斯卡的目光中为其送别,关于“你该如何回忆我”的答案随之浮现——带着笑,也很沉默,失落但不悲戚的平静和释然。毫不费力但处处神笔,导演技法已入化境,信手拈来。最爱雾中两场戏,爷爷问我这是在哪如同暮年回首自问,“我的家在哪?”“你就在家门口。”随后一场舞,舞出一生轻盈曼妙。我爱费里尼。我最爱的费里尼。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